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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随形】(完结)作者:pobi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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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随形】(7)作者:pobird

作者:pobird
字数:4956
前文:thread-9298528-1-1.html


  
出院这天是周四,这天晚上影儿并没有离开,继续住在我的住处,她依然担
心我的身体没有完全恢复。

  不过,影儿紧接着宣布,她不会和我住同一个房间的,理由非常充分:「你
只是烧退了,并不代表病好了,基于对你身体的考虑,不能给你干坏事的机会。」

  我并没有说什么,影儿回来就够了,其他方面,我也不是特别在乎。

  影儿用了很长时间收拾了一下我的「超级大狗窝」,她知道我经常性熬夜,
也知道我明天要去公司,所以在我的房间里牢牢盯着我,不允许我开电脑,不允
许我熬夜,直到看到我睡熟,才离开回到另一个房间。

  我半夜醒来,心事重重,清醒的根本无法入睡。我为了影儿不离开北京,但
是不代表我仍然要继续这份工作,治病过程中已经决定回来之后就辞职,但是辞
职之后,究竟能够做什么,还是完全没有任何思路。而且,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影儿睡在隔壁房间,给我带来温暖与踏实,但也带来了额外的压力。不行就试试
去做些marketing之类的工作试试吧,我思绪纷乱,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周五上班,直接找部门老板坦白,很歉意的告诉他我想要离职,主动提出和
睦家的10来万的治疗费用我自己承担。老板倒是并不意外,他坦诚的告诉我,
我这次住院,对他的打击也很大,他也是不到四十的同龄人,但是现在已是三高
加痛风,但是他更难退出,已经移民澳洲的老婆孩子也让他没有勇气走那一步。
聊了半个多小时,老板最后让我再等两天,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毕竟一
起工作七八年了,还有有很深的感情。让我不要管和睦家的钱,先去整理下手头
最紧要的事情,写个摘要给他。

  我把所有在跟所有项目的状况总结及客户联系方式整理好,发给老板之后,
老板把我拉到楼下咖啡厅吃饭,告诉我公司内部有个机会,问我感不感兴趣。

  这是一个产品经理的工作,隶属研发部门,级别很高,和我现在一样,要求
有较强的技术背景和丰富的一线与客户打交道的经验。主要工作内容是沟通销售
及售前部门的需求,并能消化总结,然后反馈到研发体系,同时需要参与进研发
的产品设计中,在架构和功能方面做出评估。

  我踌躇了一下,觉得机会不错,但是担心自己做不来,毕竟自己做了七八年
的销售了,虽然也算是技术型销售,但是对于产品和技术的理解肯定不如售前工
程师。老板知道我的顾虑,劝我试试,毕竟我是当初团队里最好的售前工程师,
这些年技术上也没有什么革命性的变化。

  心里稍微衡量了几分钟,我便答应了,老板说下周五上午,研发部老总会在
北京,他会帮我去预约个面试,这段时间让我也准备下。从咖啡馆出来,我并没
有跟老板回去,而是自己在楼间的小花园中漫步,整理思绪。我并不担心自己面
试会通不过,这个职位很枯燥,不自由,极少会有售前愿意转过去,当前只有我
一个人选,只要表现合格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让我思绪烦乱的是,这一步,迈
的实在太大了,从披风破浪,每天迎接新挑战的环境中,突然进入颖儿说的那种
一眼看到死的环境里,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甘。

  念及颖儿,微微苦笑,算了算时间,她应该还没睡,于是发了条短信给她:
「对不起,我终究没能达到你的期望,我无法继续飞翔,我退出了。」

  两分钟后,颖儿的电话过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大概把事情说了一遍,颖儿
突然问我:「破鸟,你记不记得,在我说这句话之前,我们曾经有过一个约定。」

  「我们俩那时候的约定太多了吧?」我苦笑了一下,颖儿那时候古灵精怪的,
想出个什么鬼主意就要和我约定一下,这怎么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个。

  「大三那年,我们曾经相约,要用科技改变这个世界,要让世界变好一点。」

  颖儿不容置否的说。

  我突然想起来了,那是大三第一学期,我在写一系列的书,不是为了理想,
而是为了筹钱……

  颖儿的家境极好,大学时的零花钱足够她周游全国,我的生活费用虽然也比
较宽松,但想要支撑四处游历,还差了不少。颖儿提出过两次旅行费用她来承担,
就当是请保镖了,然后都被我拒绝,颖儿很不屑这件事,形容为死要面子的酸儒
之气。

  于是我在大三第一学期,就接了一个书商的4本书的写作任务,主要是翻译
国外的作品,但是译者不能写我的名字,报酬是不到3万块钱。那几个月,只和
颖儿出去过一次,其他时间都在闷头写作,颖儿出奇的很支持我做这件事,并且
在旁边帮了不少忙。她的理由是这几本书是我所在行业比较前沿的技术,我这件
事做的很有价值。有一次,在出租屋里忙到很晚,颖儿看着我,突然说:「破鸟,
你说人这一世,怎样才算没有白过。」

  我歪头想了想:「郑智化有句歌词,' 是否记得我骄傲的说,这世界我曾经
来过。' 我觉得,首先要给世界留下点印记,然后让这个世界也给自己留下印记。」

  颖儿点头:「是的,所以我要游历整个世界,我还要改变这个世界,我希望
用科技来改变未来,让世界变的更好一点。」

  我笑着说:「好,我也努力,我们一起为改变这个世界努力。」

  颖儿伸出拳头和我撞了一下:「君子一言九鼎!」

  颖儿是学通信的,我是学电气的,都是较基础的工业学科,这也是我们很骄
傲的一件事,虽然这种骄傲感有时候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但是,不可否认的是,
这种学科里,科技上的进步,有可能会对人类生活产生很大影响。就像我在写这
篇回忆的时候,我就很骄傲,我们的3G和4G的技术,都有颖儿的贡献在里面。

  想起大三那年的事情,也明白了颖儿的意思,我突然笑了,轻轻舒了一口气,
然后认真的说:「我明白了。」

  颖儿那边也笑了:「破鸟,有时候我们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有时候会有太多
的欲望,但是,永远不要忘记,我们最初的想法。」

  我重重的嗯了一声:「对,不负初心。」

  晚上把内部调动这个事情告诉影儿,影儿意料之中的非常高兴,因为这次生
病的原因,她非常不喜欢我的销售工作。闲聊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既然
和影儿在一起了,和颖儿联系的事情我都不想再瞒影儿。

  刚开始提起颖儿的时候,影儿明显还是有些不自然,但是没说什么,她知道
我不可能忘掉颖儿,也不会强求我不再联系颖儿。

  我慢慢讲述当年的理想,讲述我翻译和写作的艰难,讲述我和颖儿的约定。

  影儿听着入神,缠着我讲后面的故事,于是我讲述我在寒冬的出租屋没有暖
气,自己看资料,用冻僵的手指堆积代码;讲述我在实习时,不到两个月时间吃
透这个公司的一个重要技术,做出了全系最优秀的毕设;讲述颖儿为了修正一个
开源系统的接口bug,连着三天总共只睡了五六个小时;讲述颖儿为了某个算
法优化,泡了整整一个月的图书馆;讲述我们那经常逃课出游但是并没有挥霍青
春的三年。

  影儿听完,微微仰着头,眼睛亮亮的,一副畅想的样子:「好励志的感觉啊,
励志的我都忘了吃醋了。可惜我学的是财务,不是学技术的,想改变世界也没有
能力。」

  我看着影儿微微笑着,影儿忽然想到了什么,用力挥挥自己的小拳头:「但
是我可以努力赚钱,给你提供一个坚实的后盾,然后你就可以放手的去做自己想
做的事,用科技去改变世界!」

  我无奈的双手晃晃影儿的头:「影儿,醒醒,醒醒,该睡觉了。」

  影儿突然抱住我,头微微的抬起来,笑眯眯的看着我,说:「庆祝一下吧。」

  我这时候才发现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我的手继续捧着影儿的脸,轻轻的俯
下身,吻上了影儿的唇。

  不等我说话,影儿的香舌就轻轻的吐了出来,我轻轻的吸吮着,好熟悉的感
觉,像是梦里梦到过无数次一样,我们慢慢的彼此紧拥,半天了嘴唇也不忍分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手已经慢慢的划到影儿的腰臀,轻柔的抚摸揉捏。影
儿呼吸渐粗,面色潮红,我轻轻的将婴儿的商务短裙卷起,隔着薄薄的丝袜,轻
柔影儿的小屁股。

  就在我的手伸进影儿的臀缝,刚刚感受到那股湿热时,影儿突然把我推开,
说:「好了,就庆祝到这里吧。」

  我有些失望:「就到这里啊?」

  影儿坚定的说:「就到这里为止!」然后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补充:「我怕再
继续下去,我就控制不住了。」

  我促狭的笑了,影儿狠狠拧了下我的胳膊,很痛,欲望一下没有了,但是突
然想起,几年前,影儿也是这样拧我的胳膊,然后又一阵甜蜜。

  影儿的第二个星期仍然住在我这里,因为我请她帮我准备下周五的面试,她
自己也不大放心我的身体。其实影儿租的房子离影儿公司比我这里进不了多少,
但是影儿仍然坚定的说,下下周开始,她要搬回去住。我明白,是我还没有给她
足够强的信心。

  准备面试的过程很有收获,令我很惊讶的是,影儿的英文进步的太快了,完
全超乎我的想象,我这种天天英文邮件来往的人,都已经比她差了很多了。

  不过,影儿的惊讶,要更深刻得多,她第一见到我这种准备面试的方式。

  我的口语比写作差的很多,所以我把考虑每一个可能会问到的问题的回答,
都先写到纸上,然后背下来。但是我不可能把所有问题都写下背熟,于是,我在
问题的回答里做了很多设计,基本上都会预留个尾巴,然后勾着面试官去问我设
定好的下一个问题。我把问题次序画了个树状图,大概确定了5级十几个分支,
和影儿演练了几次,基本有把握面试官能够整体按照我的思路来走。

  影儿诧异到有些不相信:「邢哥,你不是毕业后就只在这一个公司么,怎么
面试经验这么强?」

  我笑了笑:「第一,我经常面试别人,我熟悉面试官的套路。第二,虽然我
没换过公司,但我每年至少要参加5到10次面试。」

  「为什么呢?」影儿有点好奇。

  「一方面,是增加自己在猎头圈和这个行业的活跃度,另一方面,每次面试,
都会遇到比你高一个或者几个级别的人,只要你处理的好,能够很平等的跟他们
交流一两个小时,这是非常难得的学习机会,花钱也买不到的。」

  「哦,这样啊。」影儿歪着头,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影儿回过神来,说:
「不行,我不能学你,我没有那个沟通能力,我必须把东西学扎实才行。」

  我点点头,影儿真的了不起啊,能够看的这么清楚,是的,技巧永远只是皮
毛。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够抗拒这种捷径的诱惑呢。

  我正色的跟影儿说:「影儿,你是对的。就像现在,如果我有你的英文水平,
我是不需要这种方式来准备面试的。」

  「我印象特别深的一次面试,是在施耐德。」我继续说着,「那时候,我是
售前工程师,他们的营销部总监跟我聊了一个多小时后,对我说,你有很强的沟
通能力和表现力,能够把原本100的东西,表现出120来。但是,如果另一
个人,他原本就有200的话,他只要表现出70% ,就已经高过你了。」

  「他后来送了我一句话:深入浅出,厚积薄发。只有深入才能浅出,只有厚
积才能薄发。」我缓缓说,「这句话对我影响非常大,以后我回到技术路线,也
要时刻朝这个方向努力。」

  影儿点点头,眼睛又亮亮的:「对,这就是我的style,只是不知道怎
么表达,他把我想说的全都说了。」

  然后,在影儿帮我修改面试稿的时候,我又真正领略到了影儿无比踏实的一
面。对于英文口语,难的不在于流利,而在于如何真正的将文字口语化。影儿帮
我将长句切短,转换语法和用词,细节的斟酌中,显示出极为扎实的英语功底。

  改完文稿,影儿又帮助我演练了很多次,修正抑扬顿挫,修正节奏,保证我
展现出来的是良好的英语口语,而不是提前背的答案。

  我不禁感慨:「难怪你过来北京时,为哥气急败坏的打电话过来骂我。换做
我是老板,也真的不愿意放走你这样踏实的员工。」

  影儿并没有理会我的赞美,还在回味当时施耐德面试官给我的忠告:「深入
浅出,深入才能浅出,讲的真好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到呢。」

  我坏坏的笑了:「很容易啊,我们今天晚上就可以做到。」

  影儿愣了好半天,看到我坏坏的笑,才反应过来:「你太恶心了!太过分了!

  这么好的次你都要玷污!「

  我继续笑着,拉过影儿,用自己的嘴唇封住了影儿还在嘟嘟囔囔的唇。

                ——

  周五上午,我满怀信心的走进面试房间,然后……

  你妹啊!这个产品线的研发总监什么时候换成中国人了!!!!!

  面试基本就是走个过场了,因为这个研发总监认识我……去年北京的一个重
要项目,我们的系统有些地方不符合用户需求,销售部门和研发部门间专门开过
一个高层会议,我作为销售部门的代表去讲的ppt,从项目重要性,行业后续
机会,技术路线的合理性等各个方面,阐述了为什么要去做定制的开发,定制哪
些开发等等。那次讨论中,我的演讲思路和沟通技巧,甚至面对研发人员的压迫
感,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于是,我就这样从实施到售前到销售,又转回到了研发,就像是生命的轮回,
太奇妙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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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随形】(10~11)作者:pobird

作者:pobird
字数:32139
前文:thread-9310848-1-1.html

               中流砥柱

  一个月之后,很巧合的,我和影儿同时出差到了成都,然后我才知道,原来
影儿在出生的地方,都没有好好玩过,然后决定周末留在成都好好玩一下。

  周五下午的时候,我就已经没事了,影儿的工作也很快结束,我带她去了离
我们最近的杜甫草堂。

  影儿对杜甫草堂感觉一般,在一片环境幽雅的大公园里,尤其在一群大爷大
妈喝茶打麻将的悠闲氛围下,很难体会到当年极其恶劣环境中的悲天悯人的诗人
情怀。倒是从杜甫草堂出来的时候,浣花溪公园的诗歌大道,影儿非常喜欢,影
儿一路走一路念着地下浮雕上的各种诗词名句,说以后,等我们有了宝宝,周末
就带他来这里认字读诗。

  提到宝宝,我问她,要不要趁这次到她家里去见见父母?影儿犹豫了一下,
说还是算了吧,我带你回去的话,他们知道我和你住一起,一定要我们赶紧结婚
的。影儿还不太想结婚,觉得结婚以后,味道似乎就没现在这么浓了。

  影儿体贴的问我父母这边,需不需要她过去看看,我苦着脸对她说:「他们
倒是不一定会催结婚,但是他们一定会催着生小孩。」

  然后两个不乖的孩子决定继续对双方家长隐瞒下去……

  为了转换个话题,我笑着对影儿说:「刚才在杜甫草堂看到的茅庐为秋风所
破歌,这么多年了,我好像还能背出来呢。」

  影儿切了一声,表示不信,说:「我都背不出了,你隔了十几年,怎么可能。」

  我笑着说:「要不再赌点什么?」

  影儿可能想到了,当年在深圳她就是这么失去的初吻,脸一下子有点红。但
是还是很倔强的应战:「好,你输了的话,拖一个月地板,每天拖。」

  我笑了笑:「那我赢了呢?」

  影儿突然脸红了,悄悄看看旁边没人,然后抱着我的胳膊,在我耳边小声说:
「你赢了的话,我让你弄一次后面。」

  我有点晕,影儿不是很讨厌这个么。上周的时候,我俩无聊的看A片学知识,
情节里最后有这个,我有点动这个心思,被影儿给按了回去:「不行,太变态了,
而且,前面都已经可以进了,你还想进后面。」

  不知道影儿为什么突然变了想法,但是我听到这个赌注,还是很开心。我笑
眯眯的开始背:「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影儿拿出手机搜出原
文看着我有没有背错,当我背到长夜沾湿何由彻的时候,影儿突然说:「不行,
这个太简单了,后面的我也会背,这个不算,要换个难点的。」

  我笑了:「但是换题的话,我背不出可不会天天拖地哦。」影儿想了想:
「不行,减成半个月吧。」我无奈答应,但是声明不能太难,让我背九歌什么的
我肯定背不出来。

  影儿歪着头,想了想:「一会我们去武侯祠,你现在先背一遍出师表吧。」

  听见影儿说出师表,我真的笑了,然后和影儿说:「你这个难度跨越的太大
了吧。」影儿笑嘻嘻的附在我耳边说:「你要能背出来,我让你弄两次后面。」

  五分钟后,当我完整的从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一直背到临表涕零,不
知所言。影儿瞪大了眼睛,绝对的不可思议的样子,感觉就像是看着一个怪胎。

  我笑着说:「影儿,不许耍赖哦。」

  影儿很愤怒的样子:「一定是你预先设计好陷阱让我跳的,这篇课文没有要
求全文背诵,就算背了,你高中毕业快20年了,也不可能记得这么清楚。一定
是你提前设计好的!你太阴险了。」

  我笑着和影儿解释,确实是提前设计好的陷阱,但不是针对她的,而是两年
前针对颖儿的。影儿追问我是怎么回事,我笑着婉婉道来。

  那年,颖儿的家从加拿大搬到了美国加州,颖儿签了高通,我想起北电的厄
运,心里为高通祈祷不已,这可是目前通信行业基础科学研究方面的支柱,这个
公司可千万不能垮。

  然后,颖儿利用两个工作之间一个多月的空窗期,狠狠的在亚洲玩了一趟。

  到中国的时候,我恰好要到成都出差,她的计划里正好有建川博物馆,就一
起到了成都。顺便去武侯祠的时候,颖儿问我,记不记得当初在岳阳楼我们打赌
的事情,我说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天走的我双腿疼死了。

  那次和颖儿大学逃课去玩的路线上,有一站是岳阳楼,刚一进岳阳楼公园,
颖儿就要跟我打赌,赌她能背完整的岳阳楼记。我不干,因为我对她的智商和记
忆力心有余悸,但是颖儿非得要打赌,然后那一天剩下所有的时间,我都是因为
赌输了背着颖儿在走。

  但是这次我却笑了:「出国十多年,你还能背诵《出师表》么?」

  然后我们赌下一站去上海的机票,然后,颖儿输了。

  影儿不可置信的问:「她怎么会输?」在我各种故事的描述中,影儿已经根
深蒂固的认为颖儿在各个方面都比我强很多,所以对颖儿会输感到非常吃惊。

  我笑着说:「那次岳阳楼之后,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她明明知道岳阳楼里有
两面岳阳楼记的大浮雕,为什么会在公园里背呢?」

  影儿明白了:「因为她可能背的有错误。」

  我说:「对,不在浮雕前,她背错背漏了,我都不知道。」

  我继续说:「然后,她到成都来的时候,我想她一定会去武侯祠,因为她特

  别喜欢《出师表》、《岳阳楼记》、《琵琶行》、《天问》、《心经》这几个长

  篇,然后,我就连夜背熟了出师表。「

  影儿问:「她背错了?」

  我说:「嗯, '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茅庐之中' 这句,她
少背了猥自枉屈。」

  影儿叹了口气:「哎,你们两个也真是绝配。」然后又问我:「两个人在一
起,还要天天这么动脑子算计,你不觉得累么?」

  我笑着说:「是啊,确实很累,所以我现在特别喜欢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
用想。」

  影儿笑着点点头,然后觉得不对,把我手拉过去掐了一下,说:「你这是在
说我笨吧?」

  后来,在武侯祠里面,影儿对着诸葛的雕塑,喃喃的说:「诸葛先生啊,你
知不知道你的大作,被后世的坏男人,用来骗了一张机票和两次很变态的事情。」

  我在旁边忍不住哈哈大笑。

  晚上,我用积分兑换了总府皇冠的一个房间,影儿看到订的这么好的酒店,
猜到我的坏心思,红着脸,悄悄的掐了我一下。我无奈的告诉她,定皇冠是因为
从酒店后门出来,就是老成都美食的集中地,不是她想的那样。

  影儿又恼怒的掐了我一下:「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为什么强调是酒店后门,
你一下午就光想着后门了。」

  我这才发现,跟恋爱中的女孩,确实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晚上,吃了一
肚子地道的冷锅鱼,影儿很满足的回到了房间。没过一会,又拉着我去酒店下面
锻炼,我去健身房跑步,她去游泳。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影儿已经开始在写字台前坐着看资料回邮件了,我坐在
旁边沙发上,也打开笔记本,开始自己的工作。有时候,悄悄看影儿一眼,怎么
总觉得她今天脸有点红呢,应该不是热的吧。

  10点多了,影儿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来,没有看我,说了一句:「我去清
理一下。」然后转身去了卫生间。我正想着,清理这个词,是不是就代表那个意
思了,然后听到卫生间的马桶冲水的声音,我笑了,然后真的心猿意马起来,脱
了衣服到床上等她。

  然后听到淋浴的声音,没有十分钟,影儿裹着浴袍出来,还抱着一块大浴巾。

  影儿走过来,掀开被子把大浴巾铺到上面,我猜她是怕弄脏了床单,正在坏
笑的时候,被影儿指挥去她的背包里拿一样东西。我问拿什么东西,她说你看到
就知道了。

  我下床打开她的双肩包,发现里面居然有一瓶婴儿油,不知道是她什么时候
悄悄买的。我爬上床,爱怜的抱着影儿,对她说:「影儿,我不是特别想进后面
的,你不用委屈自己。」

  影儿抱着我:「我自己想的,其实上周我就已经想了,我拒绝你,是因为我
怕受伤。然后这周我查了些资料,知道怎么做会比较安全,才想要做的。」

  我笑了,影儿做事是真的踏实仔细啊,我笑着问她:「你还查到了些什么?」

  影儿说:「查到了女方不会有什么快感,但是会有被完整占有的满足感,所
以我就想尝试一下。」

  我好奇的问:「那如果我今天背不下来呢?」

  影儿也笑了:「那你还是可以做,但是要拿拖两个月地板来换。」

  我笑着把她抱紧怀里,开始抚摸挑逗,影儿很快的开始呻吟起来。我在前面
摸了下,问影儿:「这么湿了,要不要直接用前面的水给后面润滑就行了,不用
油了?」

  影儿坚决的说不行,完全是两个概念,一定要用油。我只好打开婴儿油,往
手上到了一些,影儿平趴在床上,合着双腿,说这个姿势最容易进去,也最不容
易受伤。好吧,一点探索的乐趣都没有了。我轻轻的把油涂在影儿后面,按摩了
一下,再倒出来一点,用食指推了进去,感觉没有什么阻力。拔出手指,用纸擦
了擦手,看到没有什么异物,影儿刚才果然是去清理了。

  当坚硬的肉棒顶在肛门上的时候,影儿还是很紧张的绷紧了腿,我轻轻柔柔
的往里面顶,出乎意料的是,比当初给影儿破处的时候,容易的多。只是入口处
很紧,但是进去之后,就几乎感觉不到什么了,不像影儿前面那么层峦叠嶂的。

  感觉走后面纯粹是为了满足男人略变态的性幻想的东西,我明显感觉,从刺
激和快感的敏感度上,比前面差的很远。只是觉得前面软软的,暖暖的,却完全
感觉不到在前面时龟头的棱刮在阴道壁上的那种快感。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生理上明明没有那么刺激,我的欲望却来的极为强烈,
慢慢抽插了十多下之后,速度就控制不住的开始快了起来,影儿埋着头哼哼,不
知道是难受还是舒服,但是明显没有不能承受的感觉。

  我的速度越来越快,百十下之后,终于到了临界值,我从后面紧紧的抱着影
儿,用力的刺到最深的地方,然后喷发了出来。

  影儿也在重重的喘息着,等两个人都平息的差不多了,我翻身下来,影儿抽
了张纸垫在后面,拉我一起去和她洗澡,严令我这次不能偷懒,必须去洗。

  我每次射完之后,都有种瞬间很虚弱的感觉,很不想动,想睡觉。影儿平时
一直很体谅,会用纸帮我擦一下,有时候还会用嘴帮我清理干净,然后舌吻……

  但是这次,她坚决的要求我必须去洗,我也只好跟她到了浴房里冲澡。

  水流轻轻的打在我们两个的身上,我好奇的问影儿,刚才什么感觉。影儿说:
「很奇怪的感觉,不是很舒服的,但是也不是很难受,觉得胀胀的,然后,就是
被完全占有了的那种满足感。」

  我又好奇问到:「比前面呢。」

  影儿说:「当然不如前面,不是跟你说了么,后面是没有快感的。」

  我哦了一声,心想,难怪看了那么多A片,就没看见那个女优在肛交时会很
舒服的呻吟,全是痛苦的嘶喊。

  我冲完自己下面,开始给影儿清洗,我喜欢把沐浴露打在影儿身上,尤其是
胸上,手感要比纯粹赤裸的抚摸还要好得多,极为的柔滑。影儿站不住了,靠在
我身上呻吟,我问影儿:「又想要了?」

  影儿很愤愤的:「当然,刚才光想着帮你舒服了,我可什么都没有。」

  我弱弱的说:「那一会你在上面好不好,我刚才用力太猛了,有点虚……」

  影儿恨恨的打了我一下,说:「还说你不变态?」

  回到床上的时候,影儿把大浴巾撤下来,扔到旁边,我把婴儿油盖上,想扔
到垃圾桶里,影儿拦住了。我有些奇怪:「影儿,你不是说后面不舒服么?」

  影儿把油从我手里拿走,放到了自己的背包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万一
我什么时候前面不方便,又特别想要呢。」

  我笑着把她搂了过来,第二次的时候,影儿确实很主动,在我身上反复的快
速挺动和上下套弄。而且,估计前一次的肛交虽然没有快感,但是在心理上的暗
示是非常大的,她居然很快就高潮了,趴在我身上不停的喘息。我自己反而一直
没什么感觉,完全没有要射的欲望,心里怀疑是不是刚才射的太多了,我不会真
的有些变态吧。我问影儿要不今天就到这里?

  影儿摇了摇头,休息了一下,又继续动了起来,这次明显体力不够,慢了很
多。我反而很难得的享受着如水一样平静的性爱,感觉阴茎在影儿的体内被包裹
着,周边的肉壁慢慢的蠕动,前后挺动之间,不知在接触着什么器官,会有一些
触碰感和压迫感,比起激烈的性爱,又是另一种值得记忆的体验。

  没有太久,影儿就又攀上了一次高潮,软软的摊在我身上,动都不想动。我
笑了笑,抽出阴茎,从影儿身下挪了出来,影儿还恋恋不舍的说了声:「别……」

  我的体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我把影儿扶了起来,跪伏在床上。影儿还是
比较不太喜欢这个犬交的姿势,她总觉得这样是很舒服,但是两个人的肌肤接触
的太少,只是纯粹性交的快乐,没有肌肤相亲的温暖。但是这个时候,她也无力
反对了,我从后面重重的插了进去,她开始无力的呻吟。

  我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量越来越重,两个人交合的位置发出撞击的啪啪声,
影儿大声的叫喊,不停的说:「太深了,太深了,到头了,到头了。」

  终于快感袭来,我用尽全身力气重重的冲刺了几下,畅快的射了进去。影儿
彻底无力的趴在了床上。

  但是影儿是没法一直什么都不顾的趴在床上的,她必须要处理体内要流出来
的东西。影儿愤愤的说着不公平,然后无奈的起来去清理。回来的是,大声说:
「啊,两点半了,我们明天还要去大邑博物馆呢。都怪你,这么贪心。」

  我看着影儿,好气又好笑的,你这是明显的睁着眼说瞎话了吧。我笑着安慰
她:「放心吧,建川博物馆是不限时间的,我们可以多待一天,周日再回去。」

  影儿这才满意,抱着我笑嘻嘻的说:「三次!刚才来了三次!」

  我笑着问:「为什么那么强烈?」

  影儿害羞的转过身去:「不告诉你。」我伸出手来,舒舒服服的从后面把影
儿抱进了怀里,静静的睡去。

  第二天果然没起来,到了大邑的建川博物馆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点,影儿站
在入口念着「为了和平,收藏战争,为了未来,收藏教训……」回过头来,对我
说:「感觉很不错。」

  我点点头:「颖儿上次来看过,看完之后,她说从美国过来一趟,即使只看
这一个地方,也值了。」

  影儿对文革不感兴趣,又不敢面对地震的那些死难,所以只看了抗战方面的
几个馆。也没有仔细的对地图,只是信步的走着,最先看到的就是老兵手印广场,
排山倒海的血手印墙,影儿静静的站在一面玻璃墙下,依次的念着手印者的名字,
我在旁边静静的看着,没有打扰她。

  第二个走进的是中国壮士林,200多尊雕像,黑色不知什么材料浇筑的,
门口写着几个大字:国人到此,低头致敬。影儿在群雕里,慢慢的看每个雕像脚
底下的介绍,找到自己喜欢的孙立人、戴安澜、张灵甫,依次合影,路过老毛的
时候,忍不住踢了一脚。这时候,听到旁边一个女人大惊小怪的声音:「怎么蒋
介石和宋美龄也在这里,他不是假抗日,真反共么?」

  影儿皱了皱眉,想了想,对我说:「邢哥,要不我们稍微捐些钱给博物馆?」

  我说:「好,他的影响力稍大一点,脑残就会更少几个。」

  在正面战场馆,影儿走到最后,看到了那面「死」字旗,终于潸然泪下。影
儿留着泪念着:「我不愿你在我近前尽孝,只愿你在民族份上尽忠。」又念着:
「幸有吾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

  我看着影儿的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突然感觉真的很喜欢,觉得吾道不孤,
觉得有这么思想和志趣都如此一致的伴侣,真的是如此的幸运。

  从正面战场馆出来,我看了看时间,说还有一个中流砥柱馆,一个飞虎群英
馆,一个川军抗战馆,今天只能再看一个了。我们先去看中流砥柱吧,影儿说好。

  走在路上,想起上次陪颖儿过来时,她在中流砥柱馆瞪大的眼睛。我笑着问
影儿:「你猜中流砥柱馆里,都是什么内容呢?」

  影儿想都没想直接回答:「井冈山会师,平型关,百团大战。」

  我笑了:「好厉害啊,上次颖儿过来的时候,以为里面是国民党或者是全国
人民的对抗战的支援呢,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的是朱毛两个大雕像。」

  影儿撇撇嘴:「她是天生的理想主义,把人总是往好处想。我工作上可是天
天看到假账烂账,瞒天过海行贿受贿之类的东西,他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我也摇头叹息,没办法,不这么局部苟且一下,这个博物馆也开不起来。不
过,我还是有点好奇:「你既然猜到了,干嘛还要来看?」

  影儿说:「我只是很好奇,这是最大的一个展馆,他们就干了那么点事,怎
么能把展馆填满的呢?」

  我笑了,说:「你知道怎么样能使做出来的菜显得很高档么?」影儿奇怪的
看着我,觉得我怎么会问这么不相干的问题。

  我继续笑着说:「用很大的盘子,装很少的菜,就会显得很高端。」

  影儿想了想:「我明白了。」然后,转身拉我去看川军抗战馆了……

  那天从博物馆出来,吃到了传说中的新场血旺,影儿心满意足。晚上开心的
抱着我亲热,在我用力的冲刺时,影儿呻吟的过程中,突然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我一头雾水的停了下来,问影儿这是怎么了?

  影儿有点害羞,但忍不住笑的说:「你这个才是中流砥柱,哈哈哈哈,真正
的中流砥柱。」

  影儿居然也有这样的奇思妙想,我也忍不住笑喷出来,笑的趴在影儿的身上
呻吟。影儿突然发现了什么,摇着我的腰,不满的说:「中流砥柱,不能变软,
不能变软……中流砥柱,快一点,快一点……」

  于是,小城的旅店里,旖旎的感觉,又弥漫了整个房间。

                ——

               佛经与教义

  11年夏,一天晚上,突然一个噩耗传来,影儿的父亲去世了,脑梗,突然
离去,连影儿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影儿闻讯差点崩溃,哭了一整夜。第二天,
影儿回去处理丧事的时候,我问要不要我一起回去,影儿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影
儿妈妈身体不大好,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影儿回来之后,精神很萎靡,郁郁寡欢的,半个月之后,才慢慢恢复正常。

  我建议周末出远门旅行散散心,影儿答应了。然后我订了到大同,周六一早
出发周日晚上回来的机票。

  周六去恒山的悬空寺游玩,影儿刚刚赞叹完绝壁上的建筑奇迹,就被寺庙内
的供奉亮瞎了眼睛。影儿看着僧道儒三家老大都供在一个祠堂里,好奇地问:
「他们三个不会打架么?」

  我很严肃的说:「不会。」影儿好奇的问为什么。

  我又很严肃的说:「因为这里面还有个关帝庙,有他看场子,谁也不敢乱来。」

  影儿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晚上回到大同,影儿一路跟我讨论佛教和道教的信仰上的差异,我有点担心
的看着她:「影儿,你可不能出家,你忍心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寂寞终老么?」

  影儿笑着跟我承诺绝对不会,我才放心。

  然后,第二天在酒店吃早餐时,发生了一件极为戏剧性的事情。我和影儿旁
边居然坐了十来个穿芒鞋缁衣的和尚。不知为什么,我特别容易招这些人搭讪,
所以赶紧悄悄和影儿换了下座位,背对着他们。

  结果,旁边的老和尚还是冲我打了个招呼:「这位施主……」

  我没有理他,低头闭上眼睛,用轻轻的,但是能让旁边老和尚听到的声音念
着:「至圣三位一体,请怜悯我们。主,请您清除我们的罪恶;君宰,请赦免我
们的过犯;圣者,因您的名垂顾并医治我们的病弱。荣耀归于父、及子、及圣灵,
从今日到永远,世世无尽。阿们。」手在脑门到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睁开眼睛,
悄悄扫了一下。

  影儿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副忍着笑又不可思议的表情。

  旁边的老和尚见状犹豫了一下,居然继续招呼:「这位居士。」

  我头皮一麻,我功夫都做到这样了,你还不死心啊,又不好驳老人面子,只
好无奈走了过去,果然,听到了一堆我的脸天圆地方,深具佛意,他从九华山过
来开道场,有意传我佛家真义什么的……

  我仍然婉转的解释,我已经皈依基督,不能再有别的信仰。

  老和尚继续说,不冲突的,可以信教的同时修佛。

  我有点不爽了:「老师父,天主教的教徒不能和其它教派的人接触,以前甚
至有护教十字军,是要屠杀异教徒的。至于佛教,似乎也是如此,我记得东方不
动明王就是如来愤怒化身,大自在天自认为三千世界之主,不肯皈依佛门,如来
便化身不动明王打倒了大自在天,还踩着大自在天的头让他皈依。佛陀对大自在
天如此,对耶和华怎么可能好呢?怎么看我们两个教派都是互不相容的吧?」

  老和尚像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的看着我,旁边影儿转过身去装着喝水,我知道
她已经忍不住在悄悄的笑了。

  老和尚无奈的做最后一搏:「我们一共十几个人,来这里修行,财物比较紧
张,你如果能帮,就帮我们一些,实在不能,就算了。」

  我说抱歉,教规所限,不好意思了。然后走回自己的餐桌,坐到影儿对面,
影儿笑嘻嘻的递过手里的粥,说温度正好,快吃吧。

  我低头吃饭,一干和尚们起身走出了门口,影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有
些郁闷:「为什么每次那么多人,这些和尚们都是直接找我?」

  影儿笑着回答:「早让你减肥了,你这样肥头大耳圆滚滚笑眯眯,跟弥勒佛
似的,不找你找谁?」

  我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然后听到影儿突然说:「不对啊。」

  我抬起头看,影儿有点纳闷的说:「可是为什么卖黄色光盘的中年妇女们,
也都是直接问你呢。」

  我又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嘴里塞着食物,嘟嘟囔囔的说:「这还不明
显,我一个大叔,然后挎着个妙龄少女,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不问我问谁?」

  影儿有些羞恼的在餐桌下踩了我一脚。

  吃完早饭,回到酒店房间里,影儿突然跟我说:「邢哥,其实,我挺想信佛
的。」我问为什么,影儿静静的说:「邢哥,你有没有想过,宇宙是没有尽头的,
时间也没有尽头。」

  我说:「想过,但是一想就睡不着觉了,所以就不敢再想了。」

  影儿继续说:「按我们现在的认识,人死了之后,是没有意识的,完全进入
了虚无状态,然后这个状态会持续永远,永远没有尽头。我们之前的恩爱,我们
的所有美好回忆,就都没了,永远的没了,不能重现,是永恒的虚无。」

  我抱着头,很郁闷的跟影儿说:「你说这个真的会让我睡不着觉的。」

  影儿继续说:「所以,我想信佛,信了佛之后,就会信轮回,就会信阳世和
阴间,乐土和地狱。然后,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怕了。」

  我说:「那不是自欺欺人么?」

  影儿说:「能让我心情平静就好了,为什么要去深究他是不是真的呢?」

  我想了想,也对,然后说,那我们先去看云冈石窟把,那里面全是大佛,没
时间就先不去应县木塔了。

  结果,没想到,影儿对云冈的大佛很喜欢,但纯粹是作为参观者的那种喜欢,
完全没有信仰者的那种寄托感。

  影儿皱着眉说:「鲜卑的皇帝想法好奇怪,信佛就信佛,干嘛把每个皇帝都
弄成一尊佛,搞的佛也跟凡间的地位挂钩,做皇帝就成佛,而不是积善成佛,想
法太不合理了。」

  我在旁边心说,就你这种较真的性格,还能信佛?

  后来,影儿在出差时,又去了西安的法门寺和洛阳的白马寺,在商业化的氛
围中很难找到皈依的感觉,很郁闷。我劝她,真的的非商业的纯正的佛教信仰,
只能到藏地去寻找了,建议她去色达看一看。

  后来,影儿在网上找了个国庆从成都自驾去色达的车队,我们就飞到了成都
和他们汇合,一起走上了影儿的朝圣之旅。

  在去色达的路上,我们顺路去了壤嚢县的壤囊大寺,看了寺庙里美轮美奂的
建筑群,看了大殿里刷着金粉缀着猫眼宝石的佛像,出来看到周围低矮破旧的土
坯房,影儿的心情一点都不愉快,完全没有同行其他人的那种震撼感。

  也许是因为在深圳那段特殊的经历,影儿对世间所有的不公正,不平等的现
象有着深恶痛绝的抵触,我和影儿站在不远处的半山腰,我拍着大寺的全景,影
儿皱着眉头说:「寺庙比周边所有农舍加起来的面积还大,寺庙建筑金碧辉煌,
但是周边农家那么破旧,这样合理么?」

  我回答说:「这里的人基本都是信教的,他们会把除了保障自己温饱外的所
有钱捐到寺庙,来证明自己的信仰,他们的欲望很小,生活很安静,也许比我们
还要幸福。」

  影儿追问:「那,为什么他们的教义会让他们这样子捐献,为什么不鼓励他
们先把自己的生活过得舒适些干净些,再把少量的钱捐给寺庙呢?为什么他们的
教义会让僧侣们不事生产,却能享受优越的生活和地位呢?」

  我摇摇头,觉得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到了色达五明佛学院,影儿彻彻底底的被震撼了,如此辉煌的建筑群落,上
千的红色房子绵延覆盖了整个的山谷,又不断的延伸,从那座山的哑口望去,真
的如同大山中的一朵静谧的莲花。

  壤囊的大寺,和这里比起来,真的如同是盆景了。影儿喃喃的说:这可比故
宫震撼的多了。

  很可惜的是,影儿对这里的佛教,也不喜欢。

  可能是看我们这个车队比较有钱的样子,学院专门安排了一个觉姆来接待我
们,觉姆居然也是雅安人,年龄比影儿大不了多少,长的还很漂亮。影儿和她聊
的很投机,但是当影儿知道,她皈依之后,就再也不能见到自己的父母,觉得很
愤怒。

  觉姆却觉得很正常,认为自己已经献身给佛,自然不能再和俗世沾染。她指
给影儿看,大殿里那成百上千的小孩,将来也都是像她这样,离开家就和父母没
什么关系了,在藏地的各个寺庙做喇嘛,做觉姆,然后坐上师,做堪苏,做堪布,
甚至做活佛。觉姆一脸向往,影儿却是掩抑不住的怒气。

  在大殿顶层的水晶佛像前,车队的同行者们依次的磕长头跪拜,我也好奇的
跟着一起,影儿却在旁边一直冷冷的看着,没有任何表示。

  回来的时候,影儿突然跟我说:「我不想信佛了,我信基督教吧。」

  我说:「好啊,家里还有一本香港思高版的圣经呢。」

  影儿问:「就是当年你和盘颖姐姐从南市教堂骗的那本?」

  我纠正她:「是颖儿骗的,和我没关系。」

  然后好奇,问她:「为什么突然想改信基督了?」

  影儿说:「因为基督教里有一句话:我爱主,同时亦爱一位世人。」

  我心里暗笑,这明明是歌词,怎么变成教义了,但是这句话,却让我真的觉
得心里很温暖。

  回到北京,周末带影儿去了西什库教堂,里面的人虔诚而安静,影儿听到了
神父布道时的那句:「主,请允许我们跟随您,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蒙您的召唤,
面对死亡,坦然无惧……」然后,感觉到影儿突然的就安静了下来,很平静的看
着听着。

  后来周末就经常在教堂徘徊,她在里面听布道,做弥撒,我在外面拍漂亮的
建筑。北京的圣约瑟教堂,圣母污染原罪教堂,圣母圣衣堂,东交民巷天主堂,
我们一一走过。

  直到有一天影儿在神父布道时,听到这样一句话:基督的年轻门徒啊,你们
要听天父所说的话:「耶和华的圣民哪,你们当敬畏他」。影儿脸色就有些变了,
然后一群人站了起来,反复的吟唱一首赞美诗:「主,我们要敬畏你,我们要敬
畏你,因为要敬畏你,就要远离恶事……」

  影儿拉起我的手,示意我跟她走出了教堂,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为什么
一定要敬畏,我尊敬他不好么,为什么要畏惧他?我不喜欢这种不平等的想法。」

  我点点头,说我也不喜欢,然后叹了口气,影儿的心结,根本不是宗教能解
决的。她和我一样,被自然科学影响到深入骨髓,又完全接受了自由和平等的普
世价值观,和这几个主流宗教都会有冲突的。

  我想着刚才唱的赞美诗,总觉得有点熟,然后不自觉的唱出来:「主,你的
鼻子有两个孔,感冒时你还挂着鼻涕扭扭……」

  影儿在旁边突然就笑喷了出来,捂着肚子,笑的差点岔了气。

  晚上,影儿抱着我说:「邢哥,不用再陪我去那些教堂佛殿了,我没事了。」

  我问她:「你想明白了?」

  影儿笑了:「连牛顿都想了一辈子也没想明白,我怎么可能想明白。」

  我奇怪:「那你怎么好的呢?」

  影儿微笑着:「其实好了很久了,我只有晚上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但是
晚上我抱着你,想到活着的时候,你在我身边,死了以后,你还埋在我身边,想
着你在我身边,陪我度过那些无限、虚无、永恒之类的东西,我就不怕了。」

  影儿继续说:「后来,我抱着你的时候,就连想都不会想了。」

               更小的萝莉

  2012年八月的一天,突然收到了一个短信:「比利姆哥哥,我要去北京
上大学了,你住在哪里,我去找你。苏露妹妹」

  我非常震惊,时间过得这么快?当年的小屁孩都要上大学了?赶紧拨回去,
苏露拿着哥哥的手机,告诉我时间和车次,我让她出站后不要乱跑,我去接她。

  挂了之后,自己苦笑,时间太快了,从小学5年级,到上大学,应该是7年
了,怎么时间一转眼就没了呢。

  然后,就回想起来认识苏露一家的事情。想起那段有些奇幻般的草原经历,
那真是工作以来,我经历过的最快活最自由的日子,就似黑白画卷上一抹浓重的
五彩,至今仍然无比的怀念。

  那一年,是我从售前工程师转成销售的第三年,那时候,公司财年是到每年
的九月份,然后我在七月底签了个超大项目,个人业绩一下突破了200% ,顺
带8月份部门业绩也整体超了任务。领导要求所有订单尽可能压到下个财年,然
后看我晃来晃去的碍眼,给了我一个月的带薪假,让我爱哪玩哪玩去。我看着地
图上颖儿标的最远的新疆木斯岛冰川,然后就买了从乌鲁木齐转机到阿勒泰的机
票,揣着超额完成任务后的几十万加速奖金的银行卡,乐滋滋的就跑到新疆去了。

  到达布尔津县的时候,已经很晚,客栈老板仍然在院子里坐着等我。住下之
后,我从门口旁边仍没收工的烤肉摊买了40块钱的烤肉串,又买了两罐啤酒回
来,喊老板亮子一起吃夜宵。吃完第一串之后,我惊讶的爆了粗口:「Cao,
真TMD好吃。」然后出门,又要了四十块钱的……

  来之前就和老板亮子在QQ上聊过很多,很热情的兄弟。我们喝着啤酒吃着
烤肉闲聊,说起各自走过的地方,亮子突然说:「其实,有时候,看过的景色多
了,最后就会审美疲劳。但是有件事情,比景色重要的多,你永远不会厌。」

  看着我疑惑的表情,亮子继续说:「是人心。在这里住久了,你就不愿意再
去别的地方。」

  然后,亮子慢悠悠的讲着他在这里的故事。

  哈萨克是新疆最淳朴好客的民族,也是号称世界上唯一没有乞丐的民族,哈
萨克人没有饭吃的时候,随便进一个毡房,都有奶茶喝,有煮肉吃。

  亮子说这边的很多学生都住校,放假回家时,家里转场不知在草原哪个地方,
孩子孤身骑一匹马,沿着一个大致方向边走边问,什么干粮帐篷都不用带,只要
在草原上或者戈壁滩找到一座毡房就可以进去,有的吃有的住,哈萨克人认为毡
房子是主人家的,也是客人的。亮子曾经在春天花开时,和旁边店里打工的一个
哈族朋友一起出去玩,路过朋友的家,朋友妈妈一定要他住下来,吃最好的手抓
肉,把有火盆,有羊毛地毯的毡房给他住,拿出全新的被褥给他盖,走的时候还
大把的往他怀里揣酸奶疙瘩。

  亮子说伊犁的哈萨克人已经被汉化的很厉害,但这边还是纯粹的哈萨克民风,
他在这里3年多了,不想走了。

  我听得入神,亮子站起身来说很晚了,歇吧,已经帮你联系好包车的司机了,
明天一早接你去冰山。

  司机师父也是个哈族人,叫铁恩孜,很健谈,一路给我介绍美丽风景和风俗
人情。他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去木斯岛冰山,我有点好奇为什么这么说?铁恩孜给
我解释,布尔津周围有很多漂亮的地方,喀纳斯,福海,哈巴河,禾木,五彩滩,
都比木斯岛美丽的多,极少有旅行者会选择去木斯岛,我笑了笑:当年我有个朋
友想去没去成,她出国了,我替她去看看。

  在大坑套小坑的路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之后,我进了木斯岛,10分钟后,
很愤怒的给颖儿拨通电话:「你在地图上圈出木斯岛冰山是什么目的呢?」

  颖儿那边有点奇怪:「木斯岛冰山?我不记得我标过啊?」

  我提醒她:「在喀纳斯的西南不远,地图上没有,你画的圈里面写的字。」

  颖儿突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木斯岛在哈萨克语里是冰山的意思,然
后,你不觉得一个叫冰山冰山的地方很有意思吗?」

  我气冲冲的从门口出来的时候,铁恩孜知道我一定很失望,说:「朋友,没
关系,我带你去萨乌尔山下看高山草原,看神秘石城,这边都是春秋牧场,牛羊
还没从夏牧场回来,草长的比膝盖还高,很漂亮。」

  萨乌尔很近,不到半小时,就看到了大片的草原,铁恩孜停车钻到一个毡房
里,借出两匹马,给我一匹,说前面很漂亮,我们骑着马去看那边的草原石城。

  草原很美,石城很震撼,不知为什么平坦草原上会出现这么多巨大的圆润的
石群,石群中凸起的巨大的人脸和动物样子的大石,感觉比复活节岛的群雕还要
壮观。铁恩孜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烤馕掰了一半给我,然后又在随身的壶里倒
了杯奶茶。递给我说:「下午我们走出草原,100公里外还有个大沙漠,我带
你去看。」

  我连忙说:「不用了,我很喜欢这里,下午我们就在这里随便走走吧。」草
原上的风很舒服,我信马由缰了两个多小时,突然很想停下来,就住在这里,不
再想广州那些烦人的项目事情。我对铁恩孜说:「铁恩孜朋友,幸亏有你,才能
找到这么好的地方。」

  回程路过吉木乃县城的时候,我坚持要请他吃饭,他也没有推辞,找了一家
饭馆,我点了一个中盘鸡,20个肉串,就在门口餐桌上和铁恩孜吃了起来。铁
恩孜说可惜不是在布尔津,要不一定好好跟我喝几碗酒。

  「铁恩孜兄弟,你到了吉木乃,吃烤肉也不叫我啊。」一个粗壮的男子路过,
突然停下来对铁恩孜大声喊道,然后铁恩孜连忙站起来,和那个男人拥抱打招呼。

  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若尔巴鲁思兄弟,我的汉人朋友请我吃
肉,所以没有叫你,你明天到我家,我宰羊给你吃。」

  我听出是铁恩孜的朋友,忙起身打招呼:「没有关系,铁恩孜的朋友就是我
的朋友,不嫌弃的话,坐下来一起吃吧。」

  铁恩孜见我这么热情,也很高兴,请朋友坐下一起,那个朋友也没有客气,
扯来一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下,我喊老板再拿三十串烤肉来。

  铁恩孜拍着我的肩膀,对若尔巴鲁思介绍,说我的朋友出国了,遗憾没有看
到木斯岛冰山,然后我从中国的最东南跑到最西北的地方替她完成愿望。我到阿
勒泰的距离,是乌鲁木齐过来的十倍远,若尔巴鲁思家最好的骏马,也要跑半个
多月。

  若尔巴鲁思听完,大声夸奖我,摘下身上的酒壶,请我喝酒。我没有推辞,
拿起酒壶饮了一大口,是劣酒,也是烈酒,一口酒下去,胸腹间火一样烧了起来。

  若尔巴鲁斯的汉语说的也很好,我恰好曾经因为兴趣,看过不少关于西北少
数民族的历史,其中柔然,乌孙,突厥和这个地域及民族都有关系,跟他们聊的
很是投机。若尔巴鲁斯酒壶里的酒喝完了,我让老板帮我去旁边买了一瓶伊力特,
打开和若尔巴鲁斯继续喝,铁恩孜喝了一杯之后,就不敢再喝,回布尔津还有将
近100公里的路要开。

  若尔巴鲁思问道:「汉人朋友,你懂的这么多,是不是上过大学?」我点了
点头:「想看木斯岛的女孩,就是我大学时的女朋友。」

  若尔巴鲁思大声说:「怪不得,我小学都没有读完,听你说的很多听不懂,
但是我家里的小妹子阿依苏露,是乡里小学最好的学生,她一定会很喜欢听你讲
这些。」

  酒酣耳热之际,若尔巴鲁斯说:「汉人朋友,你今晚就不要走了,住在吉木
乃,明天下午,我带你去我家做客,我家的奶茶,是萨乌尔牧场里最香甜的。」

  铁恩孜也劝我:「你今天不是说想在这里住下来么,若尔巴鲁思家就在牧场
最美丽的地方,抬头就能看到雪山。」

  我当即答应,若尔巴鲁思很高兴,说明天会牵家里的骏马来接我。

  酒终人散,铁恩孜把我送到吉木乃的迎宾馆,感慨着哈萨克人的豪爽与好客,
我赶紧上网查阅到哈萨克人家里做客的禁忌。然后出去商店想看看买什么礼物,
居然有泸州老窖曲酒,赶紧把店里仅有的四瓶酒全买了,勉强算可以代表我家乡
的东西。

  果然,第二天中午刚过,若尔巴鲁思就牵了两匹马过来,他家里在离县城二
十多公里远的牧场,我退了房,然后把酒装进登山包里就出发了。

  离开城市,骏马走入原野,立刻感觉到若尔巴鲁斯变的欢快而自由,他站在
马镫上高喊道:「那边,翻过那座石头山,就是我家的毡房,汉人兄弟,你敢不
敢让马跑起来。」

  这恰好中了我的心意,我很喜欢骑马,成都温江有个金马赛马场,据说全是
香港赌马退役下来的赛马,大学假期我和朋友经常去那边纵马,只是那里是80
0米的环形赛道,跑起来烟尘弥漫,哪像这边一望无际的野草野花。我把登山包
的肩带,胸带和腹带都束到最紧,确保不会随马而颠簸,然后大声喊到:「好,
你在前面跑,我看看追不追的上你。」

  两匹高头大马开始纵情奔驰,我双腿紧夹住马腹,体验着难得自由和畅快的
感觉,有种想要纵情高喊的欲望。

  新疆马耐久力不行,跑跑走走的,也正好配合着我的体力。感觉没有多长时
间,进入一片牧场,若尔巴鲁思指着前面的毡房,说前面就到我家了。说着向前
冲去,嘴里大喊着我听不懂的话,我这才知道,刚才他还是在照顾我,收着跑的。

  谨记着哈萨克人的规矩,快到毡房时,我勒马放慢了速度。

  快到门口,我竟然看到家里的年长的男女主人出来迎接,知道这是待贵客才
有的礼仪,惊得我赶紧翻身下马,踩在地上的时候,突然发现小腿疼的不听使唤,
一跤摔在地上。若尔巴鲁思赶紧走过来搀我,虬髯大叔走上来拉开我的裤管看,
一大片淤青,知道是夹马磨出来的。大叔责怪儿子一定又带客人骑快马了。我连
忙说是我自己喜欢骑快马,若尔巴鲁斯在旁边说这个汉人朋友名字叫邢路,能喝
烈酒,能骑快马,去过很多地方,知道很多东西,很了不起。然后给我介绍,虬
髯大叔是他的ake,旁边的女人是他的qiexie,就是汉人说的爸爸妈妈。

  我连忙躬身致意,大叔伸出双手握住我的手,把我拉进毡房,盘腿坐在地上
给我介绍他的家人们。哈萨克人只有名,没有姓,身份证上,所有孩子的名字后
面,缀上父亲的名字,作为标记。大叔名叫吐尔汗,大婶是他的老婆,粗壮的若
尔巴鲁斯是他的大儿子,名字是哈萨克语猛虎的意思,通常和媳妇住在县城的工
地里。二儿子叫阿扎马特,是健康的意思,正在两百公里远的夏季牧场放牧。旁
边站着的小女孩,叫阿依苏露,是月亮一样美丽的意思。我赶忙一一招呼,然后
从登山包里把酒拿出了,诚实的说,在县里买的,但是我家乡的酒,代表一点心
意。吐尔汗大叔也并没有客气,说今天先喝他们的酒,明天再喝我的酒。

  大婶不会说汉语,总是笑着跟我点点头,然后让我喝手里的奶茶。阿依苏露
听大哥说我读过大学,问我是哪所学校,听到后,啊了一声,掩着嘴很羡慕的样
子。

  吐尔汗大叔向我介绍这边的草原,介绍吉木乃口岸,介绍一些可以买到的邻
国哈萨克斯坦的特产。然后关切的问我生活的地方,我苦笑了下,把我在成都长
大,北京读书,上海做技术,广州做销售,这一路奔波历程大概讲了。阿依苏露
很羡慕,这几个大城市她只在学校电视上看到过,感觉远在天边,于是在旁边不
停的问每个城市都是什么样子,有什么好的东西。后来又问到西安,又问到苏杭,
问到重庆几个她感兴趣的地方,我又都恰巧去过,一一给她回答。小姑娘眼睛亮
亮的,充满向往。

  然后问起来,觉得小姑娘也挺可怜,最远的地方只到过几十公里外的布尔津,
连阿勒泰市都没有去过。问了问她的学习情况,阿依苏露很得意的把自己的书包
拿了出来,翻开成绩本给我看,基本上全都是红色的对勾。我看着看着却发现似
乎不大对劲,5年级的作业怎么这么简单?然后要来她的数学课本翻了下,确实
是人教版的通用教材,看来就是本身教学水平的问题了。我找了几道课后的应用
题,稍微变了下条件,拐了点弯问她,她就已经答不出来了。然后问她要平时做
的习题集,小姑娘说没有,然后低着头不敢看我,似乎被打击的要哭出来了。我
摇摇头,教学的差距比我想象中还要大。

  我跟吐尔汗大叔说了声抱歉,然后拿来阿依苏露的本子,给她讲刚才我出的
其中一道题该怎么做,小姑娘还是很聪明,一小会就明白了,解出来之后很开心
的看着我。吐尔汗大叔看我和阿依苏露很投缘的样子,说要干些农活去了,让阿
依苏露陪我说话,若尔巴鲁思在旁边看了一会,觉得无聊也走了,只有阿依苏露
的妈妈坐在一旁,微笑的看着我们。

  我继续给阿依苏露讲后面的习题,引导她的做题思路,不知什么时候她妈妈
也走了,只有我和小姑娘在长案边,一口气讲了七八道题,感觉有些累了。这时
候阿依苏露听见妈妈喊她,高兴的说,吃饭了,然后然后把书本收起来,拉着我
的手,到毡房外面舀水给我洗手。

  回来时,其他人都已经在毡房里等着,阿依苏露看到我的座前的酒杯,不高
兴的说:「邢路哥哥明天要带我去布尔津买参考书,你们不能灌他喝酒。」

  若尔巴鲁斯哈哈笑着:「放心吧,这个汉人兄弟很能喝酒,我们昨天两个人
喝了一斤多白酒,他今天不还好好的站在这。」

  入席前,我心里还在默念昨天查到的资料:从羊头上切一块右脸颊肉给大叔,
然后切一块肉给大婶,再切一块给兄弟,最后切耳朵给阿依苏露。

  然后看到面前已经做的很精致的羊排和抓饭,心里送了口气,看来风俗还是
已经变化了很多。吐尔汗大叔让我不要客气,当在自己家一样就好。

  敬完长者和兄弟酒之后,开始闲聊,我好奇的问大叔,这边的汉语普及率,
是否都像他们一家说的这么好。

  大叔摇了摇头,说这边很多家里都不说汉语,他是因为经常跟县城里的牛羊
贩子打交道,才会说汉语,但是近些年说的人多了,阿依苏露学校主要也是用汉
语教学了。

  大叔很感慨:「若尔巴鲁思汉语说得好,就可以在工地里当工头,阿扎马特
说不好汉语,就只能在家放羊。阿依苏露说好汉语,就可以嫁给县城里的读书人,
说不好就只能嫁到牧民家做饭洗衣服。都是开车,铁恩孜会说汉语,就比我的老
朋友阿吾勒挣得多一倍。」听阿爸提到嫁人,苏露的脸有点红,在旁边不说话。

  若尔巴鲁斯也说:「我是工头,在汉人的工地上干一天活,有120块钱,
可以请朋友喝酒吃烤肉,不会说汉语的工人一天只有50块钱,只能回家自己喝
酒打老婆。」

  阿依苏露在一边好奇的问:「邢路大哥,你懂得这么多,在广州能挣多少钱
呢?」吐尔汗大叔可能知道对于汉人直接问收入是不礼貌的事,连忙喝止女儿。

  我笑着说没有关系,然后对苏露说:「在内地,我们讲的是税后的工资,正
常情况我应该每月两万多吧。」

  我并没算超额时奖金在内的数字,已经让在座几个人都发出感叹,若尔巴鲁
思站了起来,端起酒,大声说:「邢路兄弟,你这么有钱的人,昨天却喝我那么
差的酒,我喜欢你。」

  我赶忙也站起来,端起酒,诚恳的说:「喝酒不在酒的好坏,在于跟什么样
的人喝。和义气相投的朋友喝酒,浑酒也是琼浆,和奸诈的小人喝酒,茅台也是
泔水。」

  吐尔汗大叔拍桌子站起来:「好,就凭这句话,老汉也敬你一杯。」

  阿依苏露在旁边看着,眼睛亮晶晶的。看我酒杯空了,就立刻给我斟满。

  一杯接一杯的,很快我就被灌得不省人事,但是真的很快活啊,原来有这么
辽阔的天空,有这么豪爽的朋友,不用心机的世界,真好。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阿依苏露叫醒的,喝了奶茶,吃了一点大婶炸的包尔萨
克。阿依苏露问我还能不能骑马,我原地跳了两下,感觉已经不是很疼,就说没
问题。小姑娘拿出两个羊皮垫子帮我绑在小腿上,说我比爸爸和哥哥都高很多,
脚太大穿不下他们的马靴,绑上这个就不会擦伤了,心里不禁感激她的细心。

  阿依苏露牵出昨天那两匹马,说哥哥已经回吉木乃县城上工去了,她带我去
布尔津。她妈妈从口袋里拿钱给她,又叮嘱她了一些什么,我听不懂,但是暗笑,
出去了我怎么可能让小姑娘花钱呢。

  和阿依苏露骑着马并排走在草原上,阳光下发现小女孩其实长得很漂亮,昨
天小姑娘脏兮兮的,今天换上了一袭缀边红裙,梳洗打扮之后竟然像是两个人了。

  眼窝深深的,眼睛大大的,居然是个小美人胚子。我由衷的说:「阿依苏露,
你今天真漂亮。」

  听着我的赞美,阿依苏露开心的笑了,格格的声音像是银铃。小女孩对外面
的世界充满好奇,对我经历过的一切似乎都听得入迷。我们跑跑走走的,中午前
到达了布尔津我住的客栈。拉着亮子一起吃饭,给他俩互相介绍了一下,亮子这
里可以上网,跟阿依苏露说有上网需要时候可以来这里。

  吃完饭,阿依苏露想去结账,被我和亮子凶了回来,小姑娘委委屈屈的说阿
妈交代她,出来吃饭不要让客人付钱。我严肃的告诫她,除非到邢路哥哥很老的
时候,否则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阿依苏露付钱。

  下午在书店选了很久的书,我担心我走后小姑娘很难再有出来买书的机会,
把从小学到初中能用到的所有科目都挑了一些,厚厚很重一大包,店老板帮我们
装进袋子扎好,担在阿依苏露的马匹上。

  回去的路上,阿依苏露问我:「你们汉人上学都要买这么多参考书么?」我
笑了笑:「我初中时候看过的书,是你这些的10倍都不止。」

  阿依苏露惊讶的叫出声来,我继续说:「不过呢,看书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我小时候喜欢看书,我的爸爸妈妈就拿出我卧室的一面墙,专门打了一大排落地
书架,从地板到房顶都放满了书,上面的书,我要踩着椅子才能拿到。」

  阿依苏露畅想着,一脸很羡慕的样子。我转了个话题:「阿依苏露妹妹,我
叫你的名字总是太拗口,我只叫你苏露妹妹好不好?」

  她很开心的点头答应,然后说我的名字也拗口,问我有没有哈族的名字,我
说:「没有,你帮我取一个吧。」

  苏露居然脸有点红,说她不能给我取名字的,必须是家里的老人才可以。

  回到毡房,苏露缠着爸爸说这个事情,吐尔汗大叔想了一会,给我起名叫比
利姆,然后说,真主赋予了人类才能、知识、意识和智慧,Bilim就是知识
的意思。阿依苏露很喜欢这个名字,拍着手叫好,我也躬身表示感激。从此后,
苏露一家,就都叫我比利姆了,若尔巴鲁思喊我比利姆兄弟,苏露直接喊我比利
姆哥哥了。

  第二天,我按照哈族风俗,不能在主人家超过两天,想要告辞,但是苏露拉
着我的手说什么不让我走。我说已经打扰大叔两天了,再住下去不大合适,苏露
急的拉着爸爸的手让他留我。吐尔汗大叔也说,如果我没有什么急事,就安心的
在这里住下。大叔还说,布尔和斯太的金矿石是有价的,我给苏露带来的知识是
无价的,我这样的贵客在这里住的越久,他们就越有荣光。听到吐尔汗大叔都这
样说了,我也不再推脱,又住了下来,没想到一住就是半个月。

  每天早上,吃过早饭,苏露就会牵着那两匹马,带我去草原上各处走,去萨
乌尔山,去大峡谷,去北沙漠,去红桦林,更多时候,就是在草原上信马由缰,
聊些闲话。有两天,吐尔汗大叔去边境做生意骑走了一匹马,苏露就取下剩下那
匹马的马鞍,在马背上铺上两层毡子,和我骑在同一匹马上。苏露很轻很小,坐
在我前面,头刚刚顶到我的下巴,我单手揽着苏露,放开缰绳,让马儿随意的慢
走,苏露靠在我怀里,听我讲故事。

  有时候我会直接躺在草地上,懒懒的晒太阳,什么都不想动。苏露就坐在我
的旁边,笑话我说没见过这么不爱干净的汉人。

  后来,带的换洗衣服不够,我让苏露带我去她们洗衣服的地方,苏露却不肯,
坚持让我把衣服给她,她一起去洗。熬不过她,也就从了,把外衣交给她,然后
庆幸带的换洗内裤足够多。想起我小时候,家里只有我和哥哥两个孩子,天天只
会打架,打来打去我还总打输,那时候身边如果有这样的妹妹该多好。

  每天中午回到毡房吃完饭,我就开始给苏露补课。我很急切的想把学习的方
法教给她,而不是纯粹的知识,但这个很难,从若干道题里提取解题的思路,对
于一个边境上的牧民女儿还是太难了。我补课的时候,很严厉,苏露就有些怕我,
总是怯怯的,但是每天上午出去玩的时候,就很亲昵很放肆,完全没有对哥哥或
者老师的尊重感。

  苏露还是很聪明,学习又很用心,晚上有时候天黑了还要点起油灯看书,看
到自己的付出被尊重,我很是欣慰。

  这天晚上,苏露对我说,明天阿扎马特哥哥就回来了,她要去草原接他,问
我要不要一起。我问到,是不是牛羊要转场回来了?苏露说是,惊讶我连牛羊转
场也知道,我非常兴奋,传说中可以媲美肯尼亚动物大迁徙的新疆牛羊转场,居
然让我碰上了,运气太好了。

  第二天早上,我居然起的比苏露还早,满怀期待的等着精彩旅程。催苏露出
发的时候,她很奇怪,说哥哥离这里还有10多,下午才会到,然后看着我失望
的样子,苏露很开心的咯咯笑。

  于是,只好上午留在毡房给苏露补课,居然出现讲课时候心不在焉的情况,
被苏露反过来笑话。下午,终于出发了,我迫不及待的让苏露催马带我飞奔到了
牧民转场的牧道。

  但是,和我想象中的万马奔腾,黄沙漫天的场景不同,感觉就是一两个牧民
骑着马,赶了群羊过去了,又一两个牧民骑着摩托赶着羊过去了……不过随着队
伍的增多,漫山遍野都是牛羊的时候,感觉仍然很震撼。

  等了两个多小时,我坐在地上,都有些审美疲劳的时候,苏露终于对着远处
大声招呼,是她的二哥阿扎马特带着羊群回来了。

  阿扎马特刚满20岁,长相和若尔巴鲁思差别很大,很瘦,黝黑。他的羊群
很小,只有七八十只的样子。苏露说,以前都是大叔带着阿扎马特一起游牧,今
年,是阿扎马特第一次自己完成放牧和转场,虽然是和其他几个家庭组成的一个
大组,但也非常了不起。

  阿扎马特过来没有理他的妹妹,直接先下马向我行礼,我赶紧过去握住他的
手。他说了几句哈萨克语,苏露给我翻译说,你是苏露的老师,就是我最尊贵的
朋友。突然感觉鼻子有点酸楚,为什么我在草原上遇到的人,和在生意场上的差
别那么大呢。

  回到毡房,苏露大声叫着:「吐尔汗家最辛苦的男人回来了,阿扎马特一只
羊都没有丢!」吐尔汗大叔和大婶拉着他说哈萨克语,我听不懂,但是看着都感
觉很温暖。

  离晚饭还有一些时间,大叔和大婶去做饭收拾东西,我们三个晚辈坐在长案
前聊天,我问了很多游牧方面的问题,比我之前的想象还要艰苦的多,餐风宿雪
的辛苦不说,经常还因为各种恶劣天气等因素造成牲口丢失,冬季遇到暴风雪甚
至有生命危险。然后大概问了一下收入,吐尔汗家80只羊,每年能卖大概30
多只,总共收入不足3万。

  然后我问阿扎马特,这80只羊,你这种大转场要几天,他回答每天最多走
20公里,大概不到10天。然后我问,如果有辆卡车,一天把你的羊全部转场
完,每只羊收你20元钱你愿不愿意。阿扎马特说当然愿意,羊在转场时候会掉
膘,而且遇到坏天气容易走失。

  我让苏露算一下,一辆轻卡,按照来回两次共700公里,每百公里耗油1
5升,每升5元钱的价格,算一下成本,苏露说525元,我说,这样是不是就
有超过1000块钱的利润。

  我说按照一天1000块钱的利润算,每年的两次大转场,一共持续30天,
这些利润差不多就是3万块钱,比你放牧一年的收入还高,如果其他时间你去帮
别人做些小转场,再运输些货物,一年收入最低在五六万应该不是问题,而一辆
5- 6米的轻卡,大概成本是10万元左右。阿扎马特和苏露都有点呆,似乎从
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阿扎马特说现在从禾木到吉木乃没有货车道,只有马道。我笑了笑说:「喀
纳斯的旅游越来越火爆,阿勒泰市政府有钱之后一定会先把路修好。只要新疆自
己不出什么大的民族乱子,这一天应该很快就会到来,那时候第一批做这个生意
的人,一定会很赚钱。」五年后,七五事件,我想起这段话时,都想抽自己这张
乌鸦嘴。

  我接着说:「今天的转场我很震撼,很喜欢,但是我并不觉得它会一直存在
下去。第一,你们实在太辛苦,更年青的人恐怕不愿意做。第二,回报率低,容
易被更先进的模式替代。第三,可持续性差。」然后说起新疆冬期比蒙古长,可
用草场面积更少,但是出羊的数量却比蒙古多,所以我推测一定存在过度放牧,
草场会越来越小越来越差,阿扎马特表示同意。又说到现在内地的圈养技术和舍
饲喂养,阿扎马特却有点不服气,说他们的羊不如新疆草原放牧的羊肉好吃。

  我摇摇头说,我不是说那种更好吃,我只是分析哪种模式生命力更强。给他
举例,宁夏的滩羊已经开始逐步圈养舍饲,然后牧民发现,市场上对圈养羊和散
养羊的价格并没有什么差异,但是出栏时间少一半,就纷纷开始改变养殖方式。

  农耕文明取代游牧文明的唯一原因,就是它的效率更高,单位土地产出更多。

  我断言,这个过程在新疆可能会慢,但一定会有,大批的牧场一定会变成农
田,然后农作物的秸秆用于饲料。而且,就像内地一样,会出现大规模的养殖公
司,进一步挤压普通农牧民的生存空间。

  我最后说,200年前,美国农业劳动力占90% ,现在只有2% ,经济模
式总会要高速变化的。

  我说的内容里,很多词苏露理解不了,就用最通俗的语言和例子给她解释,
然后,她开始给阿扎马特翻译,一边说,一边很担忧的看着他。阿扎马特明显陷
入迷茫当中,我甚至在他眼中看到恐惧。我安慰他,我这几天一直在培养苏露的
学习能力,希望她学会资料收集,分析思考,归纳总结的一套学习方法,可以大
概讲给他听。没有想到,几年之后,阿扎马特真的放弃了游牧的生活,也不知道
是好事坏事。

  阿扎马特站起身来,诚恳的说:「比利姆大哥,我阿扎马特脑子笨,连汉语
都学不好,这一辈子就是这个样子了。但是我的妹妹,是乡里最聪明的女孩,你
教她本领,就是我阿扎马特一辈子的恩人。」

  晚上吃饭,阿扎马特频频举杯,唱着歌向我敬酒,没想到这个瘦削的青年,
比他的父兄酒量还大,很快在苏露气愤愤的眼神中,我又被放翻了。

  阿扎马特就在家附近的草场放牧,我和苏露上午没事也骑马过去帮忙,或者
是添乱。和阿扎马特的聊天过程中,引发了我对苏露的进一步担忧,担心现实环
境的限制,会对她的未来有极大影响。晚上,看着煤油灯下认真读书的小女孩,
突然想到,我也许真的可以做点什么。

  我对苏露说,我明天去趟阿勒泰市,后天回来。苏露问我去做什么,我不确
定我的想法可不可行,就不肯说。苏露又耍赖要跟我一起去,我严词拒绝,我再
怎么说也是单身男人,吐尔汗大叔会骂死她的。

  第二天一早,阿扎马特送我去布尔津坐车,走了没多久,就听见后面呼喊的
声音,苏露骑着马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不等我说话,就笑着说:「爸爸同意了,
还让我照顾比利姆哥哥。」我有点无语,在游牧民族眼中,是不是汉人到了草原
全都生活不能自理了,我好歹也是从广州奔波几千公里过来的,还要让这个小黄
毛丫头照顾?。

  到了布尔津,阿扎马特带着三匹骏马回家,我带苏露到亮子的客栈上网查资
料,顺便给笔记本和手机充电,亮子也很喜欢乖巧可爱的苏露小姑娘,在旁边教
她打字上网。确认了我的想法是没问题的,然后抄下来地址和联系方式,就跟亮
子告辞,然后和苏露坐大巴直奔阿勒泰。

  在阿勒泰市区,找到了那家专营家用太阳能系统的店铺,详细了解了一下,
价格比我预想的要便宜的多,最终选择了一套3000多块钱的系统。让苏露给
店老板画出了她家毡房的布局,店老板给配好了足够的防水线缆和灯泡,然后,
又在旁边杂货店给苏露买了一个小台灯。

  这时候天色已晚,不可能赶得回去,打电话给携程,让他们帮我定两间房。

  苏露在旁边听到住一晚要将近300块钱,心疼的说只要一间,我没答应。
苏露说她去年还和阿扎马特哥哥住在一个毡房里,为什么不能和比利姆哥哥住一
个房间,而且她还带着参考书,晚上可以在我旁边学习。我想了想,觉得自己想
的太多了,就取消了一间。

  入住之后,带苏露到下面吃了一顿想了几天的青菜大餐。回房间洗了个澡,
刮完胡子换好衣服出来,苏露拍着手说,原来比利姆哥哥长得这么好看……

  苏露出生之后就很少洗澡,只有夏天有时候会去河里洗一下,知道我在广州
几乎每天一洗都很奇怪,也很好奇,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我把她带到浴房,告
诉她怎么使用淋浴器,然后把浴巾和浴袍给她放到旁边。

  很久之后,小女孩终于洗完出来了,裹着浴袍,头发还湿漉漉的。我笑了笑,
找出吹风机,把苏露拉过来给她吹头发,小女孩居然不认识吹风机是什么东西,
我心里酸酸的,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帮助苏露,不能让她以后继续过这么苦的生
活。

  晚上睡觉的时候,苏露在另外一张床上,对我说:「比利姆哥哥,你花了这
么多钱,回去爸爸会打死我的。」我宽慰她,说我这次出来旅行预算是两万块钱,
结果现在天天白吃白住,连五千块钱都没花到,花3000块钱给她装个电灯也
是应该的。只是可惜苏露家没有自来水,要不换个大功率的太阳能系统,她就也
可以天天洗澡了。

  第二天,我们赶上最早班的大巴,中午到了布尔津,我突然想到些别的事情,
去农信社办了张银行卡,拿给苏露。苏露吓坏了,不敢要,我凶她:「怕什么,
又不是给你钱,你又不知道密码,好好收着。」

  苏露怯怯的把银行卡贴身收起来,我叮嘱她,不能告诉吐尔汗大叔和她的哥
哥们,苏露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我打电话给铁恩孜,请他送我们回苏露家
里,铁恩孜听说我是给苏露家买太阳能系统,说什么也不肯收我的钱。

  到了苏露家里,我搭好太阳能板,把系统连接好,铁恩孜和吐尔汗大叔把电
线穿到了每个毡房。晚上吃饭,吐尔汗大叔举着酒杯,赞美真主,感谢真主把善
良而博学的贵客送到了他的毡房,我暗自腹诽,我是心疼我的苏露小妹妹,跟你
们老大有个毛关系。

  晚上太阳落山,苏露半信半疑的按下小台灯的按钮,乳白色温暖的灯光立刻
充盈了她的小毡房,苏露高兴的扑在我怀里抱着我哭。我的心里却是酸酸的,我
从出生就认为是理所应当有的东西,在苏露这里却是如此的珍贵。

  隔天的早晨,我又和苏露策马奔驰在我最喜欢的草原,看着远处的雪山,想
着即将要离别,念念的说着不舍的话。

  苏露问我:「比利姆哥哥,你这么喜欢这里,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我笑了笑:「葡萄酒虽然好喝,但终究不能当饭吃啊。」

  苏露撅着嘴:「比利姆哥哥,你说的话太难懂了。」

  我笑着说:「广州,有我的生活,也有我的事业。新疆很好,草原很好,但
是外面的世界里,也有很多很好的东西。上海没有骏马,但他的磁悬浮列车8分
钟就跑完30公里,比吐尔汗家离吉木乃县城还远;草原的大鹰可以飞到300
0米高空,但是我过来坐的飞机,一直都在9000米的平流层上空飞行,从广
州到阿勒泰,不要一天的时间;新疆可以看到雪山草原,但是广东可以看到大海,
这世界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11000多米,比新疆乔戈里峰还多出2000多
米。广州中信广场的高速电梯,不到1分钟就可以上到80层楼高。在我的家乡,
冬天也全是绿树丛阴,每个时间都有鲜花开放。新疆的秋天瓜果飘香,但是别处
也有很多很好的水果,杨梅、枇杷、荔枝、山竹、樱桃各种都很好。我喜欢这里
的大盘鸡,手抓肉,也喜欢广东渔船上新捕的海鲜,也喜欢北京的烤鸭,重庆的
火锅,云南的酸辣鱼。」

  我想起当年颖儿的话,豪气纵生,策马奔驰起来,马鞭指向辽阔的天边,大
喊:「世界这么大,人生这么短,这一辈子不多走一些地方,该多么遗憾。」

  阿依苏露纵马到我旁边,认真的说:「比利姆哥哥,认识你真好。」

  快乐的日子很短暂,终于要到了告别的时候,临走的那个晚上,若尔巴鲁思
没在家,吐尔汗大叔和阿扎马特拉我喝酒,阿依苏露坐在一边抹着眼泪。多日的
相处,让我完全不再拘束,畅饮着大叔家里自酿的浑酒,从来没有觉得纵酒是这
么快意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阿扎马特牵着马送我回县城,阿依苏露冲过来抱着我哭泣,我
蹲下来单膝跪下,牵着她的手和她说,我一定还会回来看他们。

  后来,我离开了新疆,回到了自己繁忙压抑的都市节奏中。阿依苏露有时给
我写信,说家里学校草原的情况。一年后,阿依苏露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
吉木乃县中,我买了些参考书和新衣服寄给她,信里告诫,不要骄傲,如果想将
来考到大城市上学,吉木乃是不够的,至少要考到阿勒泰市的高中。

  初中时候,吉木乃县城里有了网吧,阿依苏露开始经常给我发邮件,我工作
忙,回信文字总是寥寥,大多是鼓励和支持。有一天,阿依苏露从亮子那看到我
的QQ,然后加了我聊天,被我臭骂了一顿,告诫她在初中时不能玩这个,有事
发邮件,我每天都会收,QQ太浪费时间。小女孩真的很乖,每次期中期末,主
动把考试成绩写给我,很喜欢这个懂事的苏露妹妹。想起之前资助的两个小孩,
泸沽湖那个渔家男孩,我资助不到两年,五年级辍学,因为不喜欢上学;甘孜那
个藏人家女孩,成绩不好,我资助条件是要看她每学期成绩单,一年后,没给我
成绩单,也没再跟我联系。

  所以当几年后,阿依苏露打电话给我,哭着说不能再上学了,我出离的愤怒。

  苏露考上了阿勒泰二中,但是第一学期末,冬牧场的大雪,把吐尔汗家10
0多只羊冻死大半,阿扎马特不愿意再放牧,去县城找哥哥打工去了。他们本身
就不富裕,而学杂费,住宿费,生活费一年要几千块钱,家里无奈让苏露退学。

  我告诉苏露,当初我就担心会发生类似的情况,所以留给她的那张银行卡里,
有2000块钱,然后给了她密码,让她先取出来用,后面的事我去找吐尔汗大
叔说。

  我然后打通了大叔的手机,诚恳的和大叔说我把苏露当作是自己的亲妹妹,
以后她上学各种费用全部由我来承担,请他为了苏露的前途,务必不要推辞。

  几经周折之后,苏露回去上学,从此对我更是信赖,也知道学习机会来的不
易,更加拼命努力。我开始还经常从网银上看看支出记录,知道苏露不会乱花钱,
但怕她太过于节省,后来发现她确实太节省。我发了两次邮件,告诉她,第一,
吃饭绝不能省,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等她挣钱的时候,会发现她在学生阶段省
出的那点生活费是多么微不足道,而身体对未来又是多么重要。第二,参考书不
能省,不要让我在远方买,我的时间很贵,不是浪费在这上面的,何况我也看不
懂高中的教材了。

  后来看到苏露的花费用度基本正常了,就很少再看,后来特别忙了,顾不上
她,就一次性打了差不多整个高中够用的钱进去,就没再管了。今天听到苏露考
上北京的重点大学,真是非常欣慰,怀疑这是不是我工作以来做的最有价值的事
情。

  给影儿把之前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影儿猜疑的说:「小女孩不会是喜欢你,
过来千里寻夫吧?」

  我好气又好笑的敲着影儿的头:「想哪去了,我比她大哥大四岁,她比你还
小四五岁,只可能是当大哥哥看的。」

  周五下午,我请了假去接阿依苏露,从车站出来时候,几乎认不出她来。小
姑娘已经长得比影儿还要高了,脸也比以前白净了,记忆中那两个红扑扑的小脸
蛋也不见了,挽着一个马尾辫,如果不是黑黑的眉毛和深深的眼窝,都看不出和
汉族女孩有什么区别了。

  苏露看到我,高兴的叫着跑了过来抱紧我,我看到苏露只背了个大包,问她
别的东西在哪,苏露说没有别的东西,生活用品学校都给配的。

  双手扶着苏露的肩,好好看了看她,然后叹了口气:「连苏露都长这么大了,
我能不老么。」

  苏露笑嘻嘻的拉着我的手:「比利姆哥哥,你一点都不老,还是和草原上一
模一样。」

  我拍了拍她的头,佯怒道:「越大越不像话了,在比利姆哥哥面前都敢撒谎。」

  苏露抱着我的手,笑嘻嘻的不说话。

  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我问苏露,考的什么学校,学费和住宿费多少钱。苏
露说:「中央民族大学哈萨克语文学系,不收学费的,比利姆哥哥的卡里还有几
千块钱呢,够用好久了。」

  我奇怪:「哈萨克语文学系?居然还会有这种专业?学制多久?三年还是四
年?」

  苏露不好意思的说:「五年……」

  我皱了皱眉,大概明白了,然后严肃的问苏露:「是不是只有这个系才免学
费?然后你才考的。」

  苏露有点害怕的点了点头,我非常不高兴:「你是怕比利姆哥哥付不起你的
学费么?你知不知道大学里少交几万块钱,选个不合适的专业对未来影响会有多
大。」

  苏露抱着我的胳膊,央求说:「哥哥不要生气嘛,我挺喜欢这个专业的,而
且,这个专业对哈萨克族考试有照顾,要不我的成绩也考不进这么好的学校。」

  听到这个解释,我才算略微消了消气。告诉她我租的房子里有好几个房间,
让她开学前先住在我这里。苏露从来没见过大城市的样子,出租车一路走,苏露
一路不停的往外面看,好奇的问个不停,进到我住的小区,看到一栋栋30多层
的住宅,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进了房间,我把包放到一边,然后拉着苏露坐在沙发上,问她一些家里的事
情,苏露说都还好,县里要建牧民安置点,他们家也要搬过去,以后用水用电就
都方便了。

  聊了一会,问苏露第一次来北京有什么想法,本意是问她想去哪看看,没想
到苏露犹豫了一下,突然小声问我:「比利姆哥哥,你成亲了妈?」我说没有啊,
怎么了,我语气很轻松,心里却咯噔一下,不会被影儿说中了吧。

  苏露有点害羞,但是很勇敢的看着我说:「比利姆哥哥,我想要嫁给你。」

  虽然有心理准备,我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苏露,我不会娶你的,我是一
直把你当亲妹妹看,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苏露有些委屈:「你在草原的时候,我就喜欢你,我每天穿最好看的衣服,
把脸洗的干干净净的,才和你出去玩,你第一天就夸我漂亮,我特别欢喜。我还
喜欢在你给我讲题的时候,看你很认真的样子。你走了,我就总想着你,我很用
功的读书,就是怕你对我失望,然后不要我了。」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你那个时候,才那么一小点,怎么会想这些事情?」

  苏露说:「草原上的女儿出嫁早,我上初中时,就已经有小学同学结婚了,
我高中时,他们有人已经抱上了孩子。」

  苏露低下头,有点害羞:「你到草原的前几天,我来了第一次月经,阿妈说
我长成大人了,可以结婚生小孩了,真主会选一个最好的男子出现在我面前,就
像她那年在转场时遇见爸爸一样。然后,几天后,比利姆哥哥就出现了,我就觉
得上天对我实在太好了。」

  我这才知道,为什么从一进吐尔汗家里,小姑娘就对我那么亲切,还以为哈
萨克族全是这样,没想到有这种的机缘巧合。我无奈的跟小丫头解释,汉人这边
的风俗完全不一样,大多数的女孩25岁以后才会考虑婚嫁,十二三岁的时候,
还是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懂的年龄。

  苏露难过的看着我:「比利姆哥哥,你在吉木乃的时候,亲口说过要娶我的。」

  我瞪大了眼睛,完全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绝对没有,我完全不记得我说过
这个话!」

  苏露肯定的说:「你走的前一天晚上,你和阿爸还有二哥在一起喝酒,我穿
着红裙子跳舞给你看,我跳完了问你,等我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你说好,让我
好好读书。」

  我有点崩溃:「你阿爸和你大哥二哥都是把伊力特当白水喝的人,哪次我不
是喝到最后不省人事,我怎么可能记得。」我又想起点事来,补充说:「而且,
你那时候才最多十二三岁吧,那时候我就算答应了,也肯定是以为你在玩过家家
的。」

  苏露有点哭腔:「比利姆哥哥,你走的时候,还抱过我。」我摇头:「我记
得是你冲过来抱的我。」苏露继续说:「你还亲过我。」我大叫:「是头发!不
对,是当时你头上带的花环。」苏露又问:「那你临走时候为什么单膝跪着跟我
说话,电视上你们汉人求婚时候才会这样。」我有点崩溃:「那是西方对孩子的
礼仪,我那时候比你高太多,单膝跪下来是平等的和你说话的意思,是为了让你
感觉到自己被重视……」

  苏露真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一直以为你要来娶我,我还在日记
本里悄悄写诗,写比利姆哥哥回到了草原,阿扎马特骑着骏马驰骋在戈壁滩,萨
乌尔山下每个牧场都知道了,草原上的月亮有了心上人,吐尔汗家的明珠要出嫁
了。」

  我头皮一阵发麻,生硬的转移话题说:「苏露,你的汉语水平真的很好了。」

  苏露抬起头:「比利姆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强烈拒绝我,是不是你已经有了
心上人?」

  我赶紧纠正她:「我是有了女朋友,但不是因为这样才拒绝你,而是我从来
都是只把你当小妹妹,我看见你的时候,你才十二三岁,我却已经28了,比你
大哥还要大四岁。」

  苏露很奇怪我的想法:「我妈妈比我爸爸也小十多岁,草原上这样的事情很
多。」苏露紧接着有点难过的低下头去,「但是我妈妈是爸爸的偏房,我两个哥
哥都不是她生的,也不是很尊重她。」

  我好奇的问了一下,原来那次见到的大婶,是家里太穷嫁到吐尔汗家做偏房
的,我去的时候,大叔的正房已经去世,所以一直没有发觉。

  苏露说完,突然又抬起头,看着我,怯怯的说:「比利姆哥哥,如果我愿意
做你的偏房,你要不要我?」

  我被搞的有点抓狂,对她说,她就是我的亲妹妹,不是什么偏房,然后问她
这个奇怪的想法是哪来的?

  苏露说:「我在班里有个最好的朋友叫哈依夏,比我学习好也懂的多,总听
我说你的知识比春天牧场里的野花还多,就提醒我,在这样的男人家,我可能只
能当偏房。然后我就难受了很久,后来想通了,只要能天天和比利姆哥哥在一起,
当偏房也可以。」

  我心里暗骂,这是什么朋友啊?出这种的馊主意的人,也能算懂得多?然后
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尽可能的安慰苏露,让她平静下来。然后给影儿打电话:
「没事早点回来,被你乌鸦嘴给说中了。」

  苏露好奇的问我,什么是乌鸦嘴,我大概和苏露讲了讲影儿的事情,以及昨
天影儿的猜想。苏露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满的问我:「影儿姐姐和我一样是很小
的时候遇见你,我从新疆过来找你比她还要远,为什么你只要她不要我?」

  我有点郁闷:「什么很小的时候,影儿遇见我的时候,和你现在一样大,我
那时候比现在小五岁,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才多一点。」

  苏露认命似的低下头,有点担心的问我:「影儿姐姐知道我想嫁给你,会不
会把我赶出门去。」

  我笑着安慰她:「放心吧,你是我的亲妹妹,没有人能从我这里把你赶走。

  而且,你影儿姐姐是个非常好的人,我昨天和她讲你的事情,她很喜欢你,
说你的经历很像她,她会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照顾的。「

  影儿居然真的提前回来了,我给她们互相介绍,影儿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瞪
大了眼睛:「苏露妹妹,你长的真漂亮!」然后很羡慕的看苏露的大眼睛和深眼
窝,说异域风情的感觉好美。苏露被夸奖的有点手足无措,影儿仔细看了看苏露
的脸上和手上的皮肤,发出可惜的声音,让她在这里等一下,她换件衣服就来。

  两分钟后,影儿换上休闲装,抱了几瓶护肤品出来,教苏露怎么使用,然后
说,这么漂亮的女孩,皮肤不好好保养,真的是暴殄天物。我在旁边无语,怎么
感觉苏露像是你的芭比娃娃似的。

  苏露被影儿的热情搞的有点不知所措,胆怯的说:「影儿姐姐,我不知道比
利姆哥哥已经有了心上人,所以才想来嫁给他的……」

  「比利姆哥哥?你还有这样的名字?」影儿转过头,诧异的看着我,我连忙
举手:「这个苏露的父亲帮我取的哈萨克名字,是有知识的人的意思,不是QQ
上泡女孩的网名……」

  影儿瞪了我一眼,回过头对苏露说:「没关系的,这事完全不怪你,你的比
利姆哥哥一直是这样,对别人好的时候没有分寸,总是让女孩子误会。」我脸上
有点悻悻的,什么叫总是,不就苏露一个女孩么。

  影儿继续和苏露说:「邢哥把你当亲妹妹,你就不要客气,把我当姐姐就好,
邢哥完全不会照顾女孩,生活上有任何事情,直接找我就行。」

  我在旁边弱弱的附和:「是的,现在这边生活上都是你影儿姐姐说了算。」

  影儿又好好的宽慰了苏露一会,我在旁边看着,觉得好奇怪,为什么在苏露
面前,影儿就是那么成熟的大姐姐样子,甚至就和记忆中的为嫂一个模子。但是,
在我面前,为什么永远是那个撒娇耍赖,还不爱动脑子的小女孩呢。

  影儿要去厨房做晚餐了,我提议去外面吃,影儿瞪了我一眼:「自己家的人
来了,第一顿饭你就要带到外面吃,不觉得太怠慢了么。」

  我只好乖乖闭嘴,苏露也要去帮忙,影儿想了想,也就没有拒绝。看着两个
人在厨房忙忙碌碌的,心里感觉很幸福,觉得人生好完整。当然,如果苏露没有
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就更好了。

  吃完饭,影儿让我去洗碗,苏露抢着要去洗,我没说话,想看看能不能借机
偷个懒。但是影儿很坚定的把苏露拉住,告诉她我原来吃完饭就去沙发躺着,不
能惯我这种毛病。我只好很郁闷的去洗那一大堆碗碟。

  从厨房回来时,影儿正在跟苏露聊大学的一些琐碎事情,有些东西还不时写
在记事本上,听了一会,我这才真正认识到,我在照顾女人生活上,确实是个白
痴。

  晚上,影儿给苏露小同学收拾了她的客房,安顿下来休息,然后两人在苏露
的房间嘀嘀咕咕说起话来,说了很久。我乖乖的等在卧室里拿本书出来看,然后
心虚的等着影儿回来发飙。

  影儿理所当然的很愤怒:「你居然答应人家要娶她!还抱过她!还亲过她!」

  苏露这小丫头,居然把这些都给说了,我很郁闷的申辩:「这件事上我真的
是清白的!」然后把下午和苏露的对话情况和影儿说了,影儿的脸色缓和了些。

  但是还是很生气,让我把之前在新疆的事情详细讲给她听,不能像之前提交
个summary就过去了。

  我无奈,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讲了一遍,说了有半个多小时。影儿听完,很气
愤的打我的手:「你这种人!你这种人!你还无辜?你这么做,小女孩一定会喜
欢上你。你就是到处留情,当初在深圳对我也是这样,后来在新疆对苏露也是这
样。不知道在别处还有多少风流帐要还。」

  我弱弱的纠正影儿:「不是,是先在新疆,后在深圳……」刚说完就后悔了,
影儿这次真的生气了:「那好,你们认识早,是我进来捣乱的,你们在一起吧,
我明天就搬走。」

  我赶紧抱住影儿,连声道歉,赌咒发誓从那时到现在,一直是把苏露当作小
妹妹看待的,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安抚了好半天,影儿终于缓和下来,但是还
是很生气,让我自己去搞定这件事,还说苏露真的是好姑娘,不能伤了人家。我
苦恼的说,苏露可能还好办,小孩子解释清楚就好,我现在担心吐尔汗大叔和她
两个哥哥,会不会也把这个事情当真了,我还想以后再去那边草原住上一阵呢。

  非常郁闷,这个事情实在太狗血了,狗血到可以写玄幻小说了。我摇摇头,
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明天看情况再说吧。

  在床上,抱着影儿,我开始上下其手,影儿恼怒的把我拨开:「人家小姑娘
在隔壁可能还哭鼻子呢,你还有心情做这种事。」好吧,我很郁闷的停住了手。

  影儿若有所思:「苏露这样的女孩,其实挺可怜的,这种学科留在北京很难
找到合适工作,在这里呆上5年,开了眼界,再回到那个地方,心理落差一定很
大。所以,做你小老婆对她来说也是不差的选择。对了,苏露说他们管小老婆叫
什么来着?」

  「tokan。」我老实的说。

  影儿嗔怒的掐了我一下:「你就记这个记得清楚。」然后在我下面捏了两下,
有点坏坏的说:「是不是想一起娶进门,跟你玩双飞啊?」

  偏偏这个时候,我下面不争气的挺了起来,影儿不满的用力捏了一下:「你
还真的想啊!你一定是想了!苏露长得那么漂亮,胸还那么高,你一定是看到就
馋了。」我觉得好冤枉,影儿只穿了个小内裤,这样近乎赤身裸体的抱着,还来
捏两下,不说这些话我也会硬啊。我假装有点恼怒的说:「我精力也就勉强满足
你一个人,哪有什么双飞的想法,而且,那么小的女孩,我怎么可能那么禽兽呢。」

  影儿呸了一声:「当年我不也是19岁,你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怎么就没觉
得禽兽呢?」

  我心虚的不说话,手上又开始抚摸影儿,影儿慢慢有了感觉,但是还是拒绝,
我在影儿耳边小声请求:「房间隔音很好,我们轻一点,她听不到。」然后手上
加剧了挑逗,又轻轻的咬着影儿的耳垂。影儿终于忍不住嗯了一声,小声说:
「就这样侧着做吧,声音小……」

  进入的时候,我愕然发现,影儿似乎比平时还要湿很多,我侧躺着扶着影儿
的臀部,一下一下的抽插,影儿反应很强烈,为了不让自己叫出声,自己把枕头
扯过来咬住。

  侧式比背入式缓和的多,进出速度也慢很多,用了几乎是平时两倍的时间,
终于射出来了。影儿几乎瘫在床上,长长舒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太强
烈了,差点叫出声来。」我也是虚脱了的感觉,激情过后,两个人都有些负罪感。

  我有点猜疑的说:「这个有点明显是禁忌的快乐吧?」

  影儿表示肯定,然后心虚:「苏露应该不会听见吧?」

  我也心虚:「应该不会。」

  影儿第二天一早过去试探,还好,果然没有听见。影儿过去的时候,苏露刚
刚睡醒,影儿看苏露还是有些倦容,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苏露摇摇头,说:「睡的很好,昨天太累了,从家里过来,用了4天4夜,
一睡下就再也起不来了,现在浑身都疼。」

  影儿听到回答,首先确认她确实没有听到,然后,奇怪的问4天4夜是怎么
回事?苏露把骑马到吉木乃县城,然后大巴到阿勒泰,然后从北屯坐十几小时硬
座夜车到乌鲁木齐,从乌鲁木齐坐两天两夜到北京这一路说了一下。影儿很心疼,
把我喊了过去,问我从阿勒泰到北京机票多少钱,我拿出手机查了下,说现在正
在打折,一共一千五的样子。

  影儿很愤愤的问我,知不知道苏露从家到这里用了多久,我心里大概算了算,
不确定的问:「4天?」

  影儿很气愤:「你居然还知道要用4天?那你还不给她买飞机票?」

  我挠挠头:「我忘了这回事了……」阿依苏露赶紧在旁边解释:「影儿姐姐,
真的不要紧的,我以前帮哥哥放牧转场,比这个累多了。」

  影儿白了我一眼,有些心疼的拉着苏露的手,对她说:「姐姐今天带你出去
看看,然后给你讲讲姐姐的故事好不好?」

  吃完早饭,影儿就带着苏露出去了,要给苏露买几身北京穿的衣服,我留在
房间里加班。突然福至心灵的想起一件事,立刻上网查询,果然是被我猜中。我
长出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然后却又因此开始为苏露而担心。

  中午时分,影儿和苏露回来了,大包小包的拎着,影儿很不满足:「就买了
一双鞋,几件秋冬衣服,苏露什么都不肯要。」

  我叫了份必胜客上来,简单吃完了,我很严肃的问苏露:「苏露妹妹,你这
次过来想要嫁给我的事情,你爸爸和哥哥知不知道。」

  苏露摇了摇头:「我害羞没有和他们说,只有我的好朋友哈依夏一个人知道。」

  我点了点头:「千万不要和他们提这件事情了,也和你的好朋友说一声,让
她不要往出说吧。」苏露有点害怕的不知所措,影儿和我呆的久,知道我用这种
严肃平淡的口吻时,一定有事情,问我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说:「上午我查了一下,全国所有民族中,哈萨克族和汉族的通
婚率最低,0。21% ,一千人里只有2个,还主要是哈男娶汉女。」

  影儿立刻明白了问题要害:「有宗教信仰?」

  我点点头:「哈萨克人绝大多数都是穆斯林,苏露,我记得你在信里说过,
你家里每年都要过纳吾肉孜节,你们的牧场有很多的活动,你还邀请我那时候去
玩。」

  苏露点头:「嗯,那时候天气转暖,雪还没化,你说过你想在雪原上骑快马,
看叼羊和摔跤。」

  影儿听得眼睛一亮:「我也想去。」

  苏露说:「好啊,我家里还有好几匹骏马,我可以带你们去雪原上捡冻死的
雪鸡和山鹑。」

  然后影儿兴奋的问雪鸡是什么样子的,苏露就在那连说带比划。我在旁边忍
无可忍,大声说:「我在说正事,你们能不能不要打岔!」两个女生立刻乖乖闭
嘴。影儿非常小声对苏露说:「等他说完,你再给我讲哈。」苏露嗯嗯的使劲点
头。

  我无奈的摇摇头,继续说:「我基本确认,苏露所在的乡是比较传统的穆斯
林,你如果真要跟外族,尤其是汉人通婚,你的阿爸阿妈,大哥二哥,有可能都
会被其他人看不起的。就算你走出来了,你家人还是生活在那里。」

  苏露低声说:「我和二哥曾经说过我的心思,二哥说只要你肯信教就可以。

  二哥说,你这样的人想加入穆斯林,大家都会很欢迎。「

  我摇摇头:「我是不可能信教的。」

  苏露有点奇怪:「为什么呢?」

  我问苏露:「你有没有想过,真主有可能根本不存在,古兰经里有的话有可
能是错的,再德高望重的阿訇你都可以平等的站在他的对面?」

  苏露摇摇头,很迷茫的样子。

  我又说:「你再想想你的课本里,哪条公式,定理,化学方程式是没有经过
实验证明过的?你学过伽利略的铅球自由落体实验,科技史上很多的进步是像这
样,在推翻前人的结论上开始的。我不是否定伊斯兰教,但是从事科技方面工作
的人,对所有事情验证,去质疑,去挑战的信念,已经深入骨髓,不可能改变。」

  我继续说:「所以,我不会信教。」

  苏露苦着脸,没有说话。

  我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我和你本身就不可能,我并担心。但是你以后
留在北京,如果不能喜欢汉人男孩子,那你的选择范围就太小了,你走出来了,
但是可能最终也要被迫回去,北京的哈族太少了,汉族的男人也很难为你洗肠,
信教,抛弃自己的父母。」

  影儿皱着眉头:「这种宗教有问题。」

  我摇摇头:「也未必全是宗教的问题,也可能是传统问题,古时候那边都是
游牧民族拼杀争夺草场和牲畜的地方,那是保护人口的实际需要,那时候,部落
的人口就是竞争力。女人是生育机器,更不愿让她们嫁给外族。」

  苏露站起身来,很坚定的说:「比利姆哥哥,你放心吧。今天,影儿姐姐跟
我讲了她在广州努力学习的事,姐姐能做到的事情,苏露也能做到。我的命运只
在我自己的手里。」

  我点点头:「我相信你。苏露,这是个高速发展的时代,这30年产生的信
息量,超过过去五千年的累积,如果用心,你在大学一周能接触到的信息,会超
过400年前普通学者一生接触到的。不要拘泥于你的专业,大学5年,如果你
毕业时,你的知识不能超过你们写古兰经的前辈,你大学就算白上了。」

  苏露眼睛亮晶晶的:「我将来想做记者或者编辑或者老师,我想让我后面的
孩子能够看到的更多,让不合理的事情越来越少。」

  我赞赏的点点头:「非常好,你可以努力试着让这个世界变的更好一些。」

  又听到了这句话的影儿冲我微微一笑,苏露的眼中则全是理想主义的神彩。

  我拿出了一个影儿替换下来的旧手机,和一台我替换下来的笔记本,一起拿
给苏露。影儿每月公司给报上千元话费,所以都参加了承诺话费送手机活动,每
年换新手机。而我的笔记本恰好用了满3年,公司刚刚给换了新的,旧的归了我
自己。昨晚和影儿商量的时候,我本来想笔记本给苏露用旧的,手机买个新的,
但影儿坚持全部给她用旧的,说女孩子的心思我不懂,让我不要管。

  影儿说:「都是我们两个用旧的东西,但你拿着还是有用,希望你不要嫌弃。」

  苏露却很开心:「给我买新的东西,是把我当客人,把旧的东西给我用,是
把我当亲人。影儿姐姐,比利姆哥哥,谢谢你们。」

  影儿听到自己的心意被完整的体会到,很是欣慰,眼睛又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满满的都是真心的欣赏和宠溺。

  我轻轻抚了抚影儿的头,把她抱的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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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随形】(12)作者:pobird

作者:pobird
字数:5590
前文:thread-9315180-1-1.html

               人间词话

  影儿突然接到要求,下周一去重庆出差,回来问我要美食攻略,在我的耳濡
目染下,影儿也成了一个走到哪吃到哪的小吃货了。

  听到重庆,我条件反射似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独门冲烤鱼,渝宗火锅,黔江
鸡杂,各种小面,满街烧烤,无名烧菜……这么多年,我仍旧固执地认为,其他
地方所有好吃的,加起来都不如重庆的多。我突然就有了要休假和影儿一起去重
庆的冲动。

  只不过,重庆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啊,为了吃跑那么远,真心有点累。突然,
想起两年前和颖儿在重庆的见闻,一股恶趣味涌上心来,想带骨子里单纯传统的
影儿去开开眼,于是立即翻身起来开始填休假系统。

  那年,颖儿回国的时候,除了在北京陪她逛国博,在四川陪她逛建川博物馆
之外,其实我们还去了一个很诡异的地方,我一直没好意思和影儿提,不是不敢
说,而是真的不好意思说。

  彼时,颖儿要去她外公的旧部故地去缅怀下,然后再启程去上海。我们直接
住到了嘉陵江边上,晚上慢慢悠悠的聊天闲逛,混到10点钟,一起去希尔顿酒
店的楼下吃烧烤。颖儿对我的美食推荐总是非常的满意,认为这是我最靠谱的一
面,这一家的烧烤,让颖儿更加确认了这个观点。

  然后,吃饭的时候,经常看到花枝招展身材妖娆的人路过,颖儿赞叹:「都
说重庆女孩漂亮身材好,果然是真的。」

  我面无表情的告诉她:「如果你白天看到她们,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颖儿好奇:「为什么?因为她们画了浓妆了么?」

  我仍旧面无表情的回答:「不是,她们白天仍旧漂亮身材好,但是,白天的
话,你会看出来,她们都不是女孩。」

  我指了指远处的酒吧,继续说:「那里,是重庆最大的gay吧,据说也是
整个西南最大的gay吧。」

  虽然是夜晚昏暗的路灯光下,我仍然能看到颖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她
语速都变快了:「破鸟,里面是什么样子,有照片么?」

  我无奈:「我又不是张国荣,被前女友甩了就变gay了,我怎么会知道里
面是什么样子。」

  颖儿根本无视我装哀怨的样子,开始思索:「怎么能混进去看看呢?」然后
我就看到她站起身,走到邻桌,和那对年轻的异性情侣搭话,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然后三个人都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十多分钟后,颖儿牵着那个女孩的手,我搭着那个男孩的肩膀,一起故作镇
定走进酒吧的大门,门童看着我们,幽幽的说:「我们这里没有限制,普通人也
可以进的……」

  我立刻把搭在男孩肩膀上的手放了下来,颖儿坐到卡座里的时候,还在懊恼:
「都是你在误导,我从来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不过,没过多久,颖儿就忘掉了丢人的事情。酒吧自办的节目开始,传说中
重庆的头牌舞者林仙儿开始轻舒广袖,跳起貂蝉舞的时候,颖儿的眼睛就直了。

  盯着台上妖娆的舞者,一边拿着啤酒瓶咣咣咣的砸桌子,一边和其他人一起,
冲着台上大喊:仙儿妹妹,我爱你……

  甚至还不忘记回过头来,对我感慨:太帅了,太帅了,我要和她结拜姐妹…

  …

  我想起大学时,还没见过颖儿面的时候,她在BBS上和我义结金兰的事情,
不禁莞尔。

                ——

  我一边填着休假系统,一边问影儿:「你对你们这代人的腐女现象怎么看?」

  影儿翻看着她的文档,心不在焉的回答我:「哪有什么真的腐女,都是小女
孩们的猎奇,觉得fashion之类的吧。」

  我心里暗喜,到时候拉影儿去酒吧时,那群比女人还女人的伪娘,会亮瞎她
的眼睛。

  买了周末的票提前到了重庆,希尔顿的大堂里,影儿有些抱怨:「这两天的
住宿公司又不给报,都老夫老妻了,还住什么五星级酒店。」

  我诡异一笑:「晚上你就知道了。」

  然后,晚上,影儿吃着烧烤的时候,看见烧烤摊漂亮的老板娘,突然恍然大
悟:「我想起来了,几年前你和我说过,重庆有一个烧烤摊的老板娘像明星一样
漂亮。你说,你是不是来看旧情人的!」

  我无语,旧情人这种词都想得出来,影儿的思维还真不是一般的发散。

  影儿开完玩笑,突然感慨:「她这么漂亮,在这里烟熏火烤很多年了吧,还
是这么漂亮。比我漂亮多了。」

  我知道影儿又想起当年深圳的事情,赶紧岔开话题,迅速吃完烧烤,拉着影
儿往酒吧门前走去。

  「人间词话?」

  影儿站在一个大大的红色匾牌底下念道。

  「红歌厅?」

  我一脸震惊的念着下面的那几个小字。

  影儿不干了:「你千里迢迢的,就是为了带我来唱红歌啊,你也太恶趣味了
吧。我坚决不进去。」

  我无比郁闷,怎么好好的酒吧,变成红歌排练厅了……难道在平西王不厚治
下,娱乐行业已经全军覆没了?我对影儿举手:「我发誓,这里有误会,我虽然
确实想恶趣味来着,但是绝对没有这么恶趣味!」

  我无奈,拿出手机,开始拨小路的电话,小路是上次颖儿拉着进酒吧的那对
情侣里的男孩,那个女孩叫小文。那次聊天过程中,得知和小路居然是一个行业
的,我们两个在gay吧里聊了一晚上技术,很是投缘,后来就经常联系了。

  小路电话里听到原委,哈哈大笑,说如意酒吧已经搬了,新地方他去过,他
正好在附近,这就开车过来带我们去。

  我一脸黑线,新地方他去过……他去干什么了……颖儿,能拆十座庙,不毁
一桩婚啊,你的好奇心,有可能闯了大祸了……

  十多分钟后,小路开车过来了,我看到小文也从车里走下来,暗暗松了一大
口气,还好还好,小路没有变弯……

  酒吧的新装潢漂亮的多了,紫红色的色调,一副迷幻的感觉,影儿喝了些酒,
看着穿梭来去的漂亮花样男孩子,似乎是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了,自己像在梦里
一样。

  小文和小路已经结婚,脸上遮掩不住的幸福。小文酒量不行,一瓶多啤酒下
去,就开始拉着影儿说话,说她比几年前见到的时候变的年轻了,漂亮了,问影
儿怎么保养的。然后还大声对我说:「我当时问你们是不是一对,你还不承认,
说是老同学,你现在没话说了吧」

  我在影儿看起来要杀人的目光下,头皮发麻的,小声的冲她解释:「不是一
个人……之前的那个人……不是她。」

  小文疑惑的看着影儿:「原来不是一个人啊。」突然,她又转过头,对身边
的小路大声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他就是喜欢那个女孩的,连找女朋友都是
照着她的样子找的!」

  比我还黑线的小路,急忙从桌上抓起两根薯条,直接堵到小文的嘴里。

  晚上回到酒店,我心虚的跟在影儿后面,不知道小文的话,会不会让影儿心
里很不舒服。没想到影儿什么都没有提,晚上睡觉时,影儿抱着我说:「邢哥,
我今天很开心,真的。」

  我一怔,然后恍然,颖儿的事,我们初识的时候,她就已知晓。几年后,她
在我病床前出现的时候,她已经能够自信到可以放开这些,和我在一起,现在自
然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受到影响。

  至于影儿的开心,我想,是因为我愿意把曾经和颖儿在一起经历的回忆,不
是藏在心底,而是拿出来和影儿一起体验。

  我感到一阵温暖,伸手抱过影儿。影儿的已经留长的头发拂在我胸前,突然
又幽幽的说:「那个地方,我们以后不要再去了好不好?」

  我有些错愕:「好啊,但是为什么呢?」

  影儿有点不好意思:「他们太好看了,我怕你会变的喜欢男人……」

  我怪怪的笑着,同时手又伸到了影儿的敏感位置,在影儿的喘息声中,轻轻
在她耳边说:「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影儿呻吟着,突然想起件事:「不许走后门!」

  我有点愕然:「我本来也没想啊。但是,影儿,你怎么想起说这个?」

  影儿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因为他们是专门走后门的,你真那么做的时
候,一定会想起他们……」

-----------------------------------------------------------------------------

               飞翔的影儿

  不知何时开始,影儿的出差越来越多,应该是成为公司的绝对骨干了吧。1
3年开始,影儿居然飞成了国行的金卡旅客,这样也好,我的国航金卡已经因为
保级航段不够被取消了,现在每次一块出行时,还是能够跟着影儿的金卡一起进
VIP休息室蹭点饮料点心什么的。

  看着影儿奔波忙碌的样子,听着她在每一个公司电话里面敏锐果断的讲话,
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影儿长大了。又想到颖儿以前留下的那句话:破鸟,我坚信,
有一天你定会俯视飞翔。

  不过呢,现在,俯视飞翔的,应该是影儿了吧,时代,果然是后浪推前浪的。

  唯一烦人的是,影儿只要挂掉了公司电话之后,立刻变成无脑小女人,技能
立刻切换到撒娇耍赖方面了,就像是游戏里巨人和魔法师随时转职切换,女人实
在是不可思议的动物。

  这一天,影儿下班回来,一脸遮掩不住的开心样子,换了鞋,就拉我到沙发
上坐着,拿出一份打印出来的GMAT的成绩单给我,然后抱着我的胳膊咯咯的
笑出声来。我拿近一看,710分,心说还好,这个成绩是申请不了国外名校的。
不过,影儿可全是在工作之余准备的这个考试,成绩已经相当难得了,阿依苏露
知道的话,又不知会佩服成什么样子。

  随着接触时间越来越多,现在明显的感觉到,苏露小姑娘的心目中,比利姆
哥哥地位远远比不上影儿姐姐了。影儿姐姐可是逆境里,风雨中,一路劈荆斩棘
闯过来的,绝对是偶像级,相比之下比利姆哥哥只是优越环境下的,一个没有长
歪的树苗罢了。

  影儿一年前开始准备GMAT的考试,她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我之前也习
惯了影儿不停的每半年考一个莫名其妙的证书的过程,但是这次,却真是有些不
安。

  影儿这一路走来,工作背景已经非常出色,加上好一点的GMAT成绩,很
容易申请国外比较好的的商科学校。

  我最近一直隐隐的担心,影儿虽然不如颖儿的惊才绝艳,但是每一步走的极
为踏实,方向也非常明晰,就感觉是游戏里面的打怪升级,每时每刻都在进步着,
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影儿也会像颖儿一样,踏上大洋的彼岸,然后留给我一
个背影。

  有一次做过一个噩梦,梦见影儿申请到了常青藤的学校,然后在机场冲我拜
拜,说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那次,我从噩梦惊醒之后,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影儿关切的问我梦见什么伤
心事了,我揽着影儿,没有说话,但是心里默念着:

  「影儿,如果你能飞,就尽情的去飞,你若想要广阔的天空,我就会无怨的
放手。」

  这次,我看着成绩单,却有些不解的问影儿:「这个成绩不错,但是,不至
于让你这么高兴啊。」

  影儿笑嘻嘻的说:「GMAT过了600分,就有报考清华MBA的资格了。」

  我一听,心里突然就踏实了,等MBA毕业,影儿就快30岁,很难再出国
了。

  然后脸上不自觉的绽出了笑脸。

  影儿并不知道我的小算盘:「邢哥,借我钱。」

  我嗯一声,有点不解。影儿一向非常坚持着和我保持财务独立,而且薪水也
蛮高,怎么突然要借钱。

  影儿解释说:「MBA的学费要20多万,我攒的不够,还差大几万。」

  我恍然。影儿虽然现在月薪已近两万,但是平日定时给母亲汇款,还考一堆
乱七八糟的证书,加上之前租房子什么,确实也不会攒下多少钱。

  不过,我还是有些诧异:「MBA的学费要20多万,这钱也太好挣了吧,
几乎赶上党校了。」

  影儿却以为我是嫌贵,弱弱的解释:「我也知道它性价比不高,我也没想去
混进那个圈子,我只是很喜欢清华啊,我从小做梦都想考清华的。」

  我心里一阵触动,没有上过正规大学这件事,一直是影儿心里最大的遗憾,
如同围城,在里面的想出去,但在外面没机会进来的人,确实无比的艳慕。

  我犹豫了一下:「影儿,钱不是问题,但是你要考虑清楚,你如果再好好准
备一下,下次gmat能多考二三十分的话,就能申请国外的名校了,你现在上
MBA,就等于断了那条路。而那个,才是真正的大学。」

  影儿一点都不犹豫:「不去,我是个目光短浅的小女人,我小富即安,才不
会为了什么远大目标搞得自己那么累。」

  我汗颜,影儿,你还算小富即安,你现在这样,难道就不累么。

  影儿继续说:「而且,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年龄就这么几年,我不希望这
几年里你不在我身边。

  我没有说话,心里有些感动。

  影儿翻身抱住我,笑嘻嘻的说:「邢哥,借你的钱暂时还不上哦,要不,我
肉偿吧。」

  我黑线:「影儿,我很讨厌这句台词的。」

  影儿笑嘻嘻的继续说:「肉偿五十年。」

  突然心里就被一股温暖满满的占据了,我笑着说:「好。」

  晚饭后,影儿把我赶到新买的跑步机上,自己在那里查资料。我突然想到一
件事,问影儿:「你上学之后,是不是每个周六日都要去上课了?」

  影儿头也不抬的说:「是啊。怎么了?」

  我有点郁闷的说:「那我们周五和周六晚上的性生活……」

  影儿啊了一声,说:「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事情?」然后就真的听头疼的去
想的样子,没半分钟,抬起头来说:「要不,把阿依苏露接过来做偏房?」

  这个时候,她还要开玩笑,我郁闷的说:「这就是你说的肉偿?」

  影儿呸了我一声:「你还好意思说,还不都是因为你的破作息时间,你天天
晚上12点多睡觉,只做半个小时时间也不够。开学以后,我们每天10点睡觉!」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有点欲哭无泪了。

  一个小时后,影儿突然从笔记本前扭头跟我说:「邢哥,我不用借你的钱了,
学费是分两次付清,每年一半。」

  我一下子跳起来:「不行,一定要借,说好了肉偿50年的。」

  影儿从书桌前站起,走到我面前抱紧我,说:「说好了50年,你一定不能
失约。」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年龄,才明白影儿说的50年是什么意思。

  我点点头说:「我尽力。」

  影儿仰起头,看着我:「不是尽力,是一定」

  我又点点头:「一定」。然后,吻上影儿的唇。

  本来只以为蜻蜓点水的亲密一下,没想到影儿却很投入的主动舌吻起来,纠
缠了很久分开,影儿呼呼喘着气,说:「借我5万吧,然后我肉偿你5千次好了。」

  我迅速的心算着,我37岁了,如果还能做20年,那每年要做250次,
大概每3天要做2次。实在是佩服死影儿了,那么投入的舌吻情况下,居然还能
迅速计算出理想化的性爱次数。

  我有点无语:「5千次啊,我们每周7天要做5晚啊?」

  影儿笑嘻嘻的抱上来:「不用,每周做3晚,每个晚上做两次就行。」然后
又主动封住了我的唇,不让我有发表任何异议的机会。

  这时候,我们两个,谁都没有想到,影儿读MBA这件事,居然是我们两个
命运的很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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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随形】(13-14)作者:pobird

作者:pobird
字数:14123
前文:thread-9320557-1-1.html


                              七年之痒

  影儿这次出差,已经快两周了,越来越出色的影儿,越来越感觉接替了我原
来的角色,独当一面,行走四方。而我,却变成了循规蹈矩,朝九晚五。

  造化弄人,造化也造就人。

  中午,收到影儿的微信:「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影儿和我一样,固
执的不喜欢用微信的语音,坚持敲字,一是为了方便对方,而且自己翻看也容易。

  我晕,最怕的就是女人问这种问题,我怎么会记得这么多见鬼的有纪念意义
的日子。直接回想不起来了。

  影儿的一个发怒的表情:「七年前的今天,是我们相识的日子。你竟然把这
个都忘了。」

  我当然没忘我们的相识,但是我肯定忘了是哪一天啊……额,我想起来了,
是颖儿的生日,造就了我和影儿的相遇和相知。额,我连颖儿的生日也给忽略了
……

  影儿又一个调笑的表情:「七年了,七年之痒,你痒不痒啊。」

  七年你个头啊,我心想,前面有几个月我不理你,后来几年,你不理我。在
一起的时间,只有这两三年吧。

  所谓七年之痒,估计又是影儿找借口,想一块出去玩了。从11年开始,影
儿就开始痴迷到处去玩,出差只要碰到周五,就让我飞过去,找附近的景点玩,
周日才回。每年的15天休假,几乎全都用在了远途的旅行上。

  想着这些,我笑着回了一条:「因为生理构造的原因,男人是不会痒的,女
人才会。」

  影儿一个恼羞的表情:「老不正经!」

  然后紧接着又一句发了过来:「我今天下午飞机,回北京。」

  我笑了:「好,回来给你止痒。」

  影儿:「好……」

  晚上,缠绵了两个多小时,影儿还笑嘻嘻的把手伸到我的下面,我求饶说真
的困了,影儿不依不饶的:「你看,七年之痒了吧,你才做了两次就没兴致了。」

  我郁闷的说:「影儿,哪个真的七年之痒的会做到半夜两点了还不睡觉。」

  影儿嘿嘿笑了笑,总算是把手收了回来,放过了我。然后问我:「国庆要到
了,我们休一周假,好好出去玩半个月吧。」

  我笑了,果然啊,七年之痒的借口,就是来干这个。我笑着说:「好吧,我
这几天赶紧加加班,把下周的进度赶一下。」

  影儿算了下,说:「呀,9月19号了,确实没时间了,明天开始就得天天
熬夜加班了,要不进度赶不出来。」然后欲哭无泪的说:「后几天都没时间再做
爱了啊啊啊啊!」

  还没等我说什么,影儿又说:「不行,今天一定要过足瘾再说。」然后头就
伏了下去,开始继续挑逗。我无奈的说:「影儿,你觉得你真的像是七年之痒的
样子么?」

  第二天,我们都成功申请到休假之后,影儿定了从北京到乌鲁木齐的往返机
票,又定了从乌鲁木齐到喀纳斯,然后从克拉玛依回乌鲁木齐的机票。规划了一
下喀纳斯——五彩滩——福海黄金海岸——乌尔禾魔鬼城的一整条路线。查攻略
的时候,影儿突然叫了起来:「咦,你小情人家也在这条线上哎!」

  我头一下就大了:「什么小情人!阿依苏露是真的把我们当哥哥姐姐看的!」

  影儿过来抱着我的胳膊,问:「说真的,要不要顺便去苏露家看看?」

  我想了想,还没有说话呢,影儿话锋一转,继续逗我:「万一他们家真的不
在乎苏露来做偏房呢。」我都快哭了,我不就做了这么一件勉强算是亏心事么,
影儿也不能天天拿出来取笑吧。

  说起去苏露家,我还是比较犹豫,我的确算是帮助苏露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
相比嫁入牧民家里,有了一个非常光明的未来。但是,我毕竟没有娶她啊,我实
在不知道她家里到底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吐尔汗大叔和若尔巴鲁斯也许是松了
口气,阿扎马特估计会愤怒不已。

  看到我的窘迫样子,影儿笑了:「这个事情,还是直接问苏露好了。」

  出乎我的意料,苏露居然毫不犹豫的要旷课陪我们去玩,还特别的邀请我们
去她家里住几天。于是,影儿就不容分说,给她也定了一套的机票。阿依苏露很
兴奋的提前一天住了过来,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又踏上了赴疆之路。

  到喀纳斯的那夜,我们住在贾家峪旁边的山上,住下的时候,都12点多了,
我和影儿抬头看到了一生中看到的最漂亮的银河,傻呵呵的搬了三把椅子抬头看
天。阿依苏露陪我们呆了一会,就说她要回房睡觉去了,我和影儿商量,准备在
四五点钟的时候再起来一次,那时候天最黑,星空一定更漂亮。

  苏露像看两个神经病一样看着我们俩,问我:「当年你在我家住着的时候,
怎么不夜里起来看星星。」

  我说:「我怕你们觉得我是神经病。」

  苏露笑了起来,然后很正经的告诉我们,千万不要叫她,这里夜里超级冷,
她绝对爬不起来。

  然后,凌晨4点半的时候,影儿手机闹钟响了,影儿抓过手机直接关掉,继
续钻到我怀里睡觉。10分钟后,苏露电话打过来,说闹钟把她吵醒了,听我们
一直没有动静,提醒我们再不起来就晚了。我很愤怒的和她说,不要吵我们睡觉,
然后把自己的手机也关了。

  第二天早上吃早餐时候,苏露哈哈哈哈的笑了好半天,影儿羞恼的警告她再
笑的话,下次不带她出来玩了,这才罢休。

  进了景区,坐在摆渡车上只坐到了神仙湾那一站,影儿就拉着我和苏露赶紧
下来了,苏露好奇的问:「为什么不直接坐到喀纳斯湖边呢?」我笑了笑:「出
来玩,全听你影儿姐姐的就行了。」

  我和影儿的旅行方式有质的差别,我的风格是只定好来回的机票,旅行时,
基本全靠客栈老板的推荐,影儿则是提前把攻略做的要多详尽有多详尽。那次,
我们从成都飞拉萨,影儿居然做到了去的时候坐在飞机哪侧,起飞后多长时间看
到贡嘎,什么时候看到南迦巴瓦,回程什么时候看四姑娘山主峰这种细节都细化
好了,从那之后,旅行我只管带钱带腿……

  果然,在神仙湾下车等了才十多分钟,浓雾散去,剩下的薄雾和烟气在水面
缭绕,宛如仙境。苏露睁大眼睛,赞叹不已。影儿要苏露到卫生间换上长裙,苏
露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还是照做了,这个很老实的小姑娘,居然就只穿了条长裙
过来了。

  喀纳斯秋天的早晨已经很冷,苏露小姑娘冻的打抖,影儿喊她跑几圈暖暖身
子,说时间还长。又十几分钟之后,影儿才拉着苏露从一个大缺口钻进了防护栏,
这个时候清晨的阳光撒满了水面,刚才有点暗色的河边的草坡,在阳光下,显示
出近似赤红的颜色,配上湛蓝泛光的河面,水湾处沙洲上的几棵树叶子已黄,景
色极为壮美。影儿很满意的指挥着苏露摆出各种pose,啪啪的拍个不停。

  从神仙湾出来等车的时候,影儿拿出随时AP,把相机上的照片导进IPa
d,三个人一起看,影儿很得意的分析:「这个时间光线是最好的,烟雾也还没
散,苏露穿的蓝底花裙子,正好也丰富了画面的颜色,网上都说神仙湾是最适合
拍人像的地方,果然没错。」

  苏露看着照片,眼睛似乎流露出很复杂的情绪,喃喃的说:「影儿姐姐,我
从来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么好看的照片。」

  影儿看着照片,很认真的说:「你长的足够漂亮,所以可以放到这种景色里
相互映衬,我和邢哥进来就太煞风景了,他太胖了,一点原生态的味道都没有。」

  我在旁边无奈苦笑。

  喀纳斯景区的车,全是满载,没有旅客从神仙湾下车,我们就一直无法上车,
错过了3辆之后,影儿很郁闷的说:「我们往上面步行吧,神仙湾的雾已经散了,
光也变强了,不可能有人再下车了。」

  于是,苏露小同学穿着长裙,在已经温暖的阳光里,很欢快的走在最前面,
我和影儿亦步亦趋的跟着。两公里多的负重上坡走完,我坐在换乘中心的椅子上
不想动弹,苏露很体贴的想要帮我多背一些东西,被影儿拒绝了,影儿说苏露的
任务是干干净净的当模特,邢路的任务是做大牲口驮东西,何况我背的并不比她
们背的重多少。

  下午,影儿看了看太阳走向,然后在喀纳斯河边找了个角度最好的地方,铺
上地席,舒舒服服的躺下,吃零食晒太阳聊天。苏露很奇怪的问,为什么不去拍
照片,影儿把相机丢给苏露,说你自己去拍吧,我和你比利姆哥哥在这里躺会。

  苏露看着两个懒散的家伙,鄙夷的拿着相机沿着河边栈道去拍照片了。

  半小时之后,苏露回来了,坐在我们两个旁边,看我仰天睡觉,影儿拿着手
机在听英语,很奇怪,觉得这两个人是来旅行的么。然后建议我们往回走,我说:
「不要,你影儿姐姐在等光。」

  「又是等光。」虽然经历了神仙湾的过程,苏露对等光这件事还是很不以为
然,执着的拉着影儿,在河边树林里草地上给影儿拍照片。6点来钟的时候,影
儿抬头看看天,然后把相机拿过来,开始沿路找风景拍照。

  晚上,苏露完整的看完全天的照片,很郁闷的说:「我看到的两个时间的风
景差不多啊,为什么拍出的照片会差距这么大呢。」

  影儿说:「人的眼睛,会有瞳孔的自动收缩放大来调节对光的适应程度,相
机差的很远,拍照时,要学会站在相机的角度来判断。」

  我笑着说:「不要和影儿比这个,她曾用半个月时间啃完的两大厚本纽约摄
影学院教程,还为不同场景做过至少上千次测试。」从此之后,苏露对影儿的旅
程安排,拍摄要求言听计从。

  第二天,因为路途不难,影儿也换上了漂亮衣服,一路上,卧龙湾、月亮湾、
白哈巴、禾木、五彩滩、黄金海岸,每个风景点,我基本是在给两位模特拍照片,
这种境遇一直持续到了苏露家。

  在布尔津不敢再叨扰铁恩孜,随便包了辆车直奔苏露家,影儿和苏露坐在后
面,一路上,看到很多牧民的毡房。影儿虽然走过了很多地方,但是毡房的简陋
仍然超过了她的想象。苏露很郑重的告诉我和影儿,说她和阿爸哥哥说的都是我
们已经成亲了,影儿是我的妻子,让我们记着别说漏了,我奇怪的问为什么。

  苏露撇撇嘴:「如果不说你们成亲了,晚上肯定要我和影儿姐姐睡,你自己
去睡,你们乐意呀?我们哈萨克可不像你们汉人,还没成亲就这么没羞没臊的住
在一起了。」

  影儿听了转身去胳肢她,苏露笑着求饶,影儿在苏露耳边悄悄不知说了句什
么,苏露立刻脸红红的不说话了。

  吐尔汗大叔很热情的接待了我们,我和吐尔汗大叔聊天叙旧,苏露呆了一会,
就拉着影儿去外面骑马看风景,这是个二十多户的牧民集中定居点,往外走百十
米便是草原。

  吐尔汗大叔说,若尔巴鲁思跟着那个房地产老板在阿勒泰打工,阿扎马特也
已经结婚,在吉木乃县城开了个小饭馆,生意还可以。两人都已经搬出去住了,
若尔巴鲁思太远回不来,但阿扎马特晚上会赶回来找我喝酒。

  聊起了苏露在北京的事情,这时候影儿已经帮苏露找了个网站编辑的兼职工
作,一个月也有2千多的收入,能够养活自己了。吐尔汗大叔感慨,幸亏当年没
有把苏露嫁出去,要不真的耽误了孩子。

  我也借机向吐尔汗大叔征询那个记挂了很久的事情,我告诉大叔,苏露毕业
之后,如果想留北京,那里和吉木乃不一样,月收入5000块钱都会过得很艰
难,而且,很难找到合适的穆斯林出嫁。

  大叔说他知道这件事,苏露也和他说过,她非常喜欢北京,想毕业就留在北
京,而且就算回来,他一个老牧民没权没势,也没法帮她找到好的工作。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和大叔说了出来,我说按苏露的条件,漂亮又淳朴,
做事踏实,有主见有思想,在北京可以比较容易找到很好的男人,起码我旁边就
有适龄的合适小伙子,月入也2万以上,能够保证苏露安逸的生活。

  「但是,都是汉人。」我把重点说了出来,直视着大叔的眼睛。大叔沉默了
半天,说:「比利姆,如果是你,我一定同意,但是你已经娶亲了。别的汉人,
我不放心。」

  我叹了口气,心说,还是一个无解的疙瘩。

  晚上吃饭,阿扎马特果然赶回来了,不再游牧之后,他胖了很多,由于开饭
馆招待客人的原因,汉语也已经说的很好了。苏露来之前,和他们说了很多的影
儿的事情,说她到了北京之后,我基本上没管过她,全都是影儿姐姐在照顾她,
指导她学习,帮她找兼职,照顾她生活之类的。

  结果,吃饭的时候,吐尔汗大叔和阿扎马特只是礼节性的敬了下女客,就把
影儿撇在一旁,只顾和我说话了。苏露对这种赤裸裸的重男轻女很是反感,自己
在那嘀嘀咕咕的和影儿说话,不理我们。

  阿扎马特说起当年我的预言,已经快要成真了,他当时一起游牧的那些伙伴,
或者不再牧羊,或者改为圈养,还在转场的已经很少了。他说,等冬天,找一只
转场下来,还没交配过的小羊羔,宰了到县里做好真空密封,给我们寄过去,以
后可能就再也吃不到这么好的羊肉了。

  酒过三巡,吐尔汗大叔感慨,时代真的变了,阿扎马特不放羊了,阿吾勒的
孙子不放羊了,连家里有700多只羊的巴图尔家的独子也要出去打工了,游牧
人的路,到头了。他老了,不懂了。

  苏露在旁边插嘴说:「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有砖房,有玻璃窗,有电,有
自来水,有牛羊住的暖棚,有定牧区,有庄稼地,有饲料场,为什么非要过以前
的苦日子?我可不愿意再碰上那一次的暴风雪,差点把阿扎马特哥哥的命留在了
冬牧场。」

  阿扎马特又举起酒杯,说:「比利姆兄弟,我现在是真的服了你了,你帮了
阿依苏露小妹子这么多,你的恩德,我永远不会忘记。」我赶忙举杯回敬。

  吐尔汗大叔默然不语,半响,突然对苏露说到:「阿依苏露,拿起你的酒杯,
敬你比利姆哥哥和嫂子一杯酒。从此以后,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吧,阿爸全都
不管了。」

  阿依苏露依言举杯,影儿却是听出了这句话的分量,提醒她:「先敬你的爸
爸妈妈和哥哥。」

  阿依苏露红着眼睛,敬阿爸和阿妈一杯酒,然后敬哥哥一杯酒,最后敬我们,
连续喝干了三杯烈酒,终于忍不住抱着影儿开始哭泣。

  第二天早上,苏露牵出了家里的两匹马,带我们出去玩,不再放牧之后,苏
露家只剩下了两匹马做出行之用。苏露把高大的那匹撤下了马鞍,和影儿两个人
坐在上面,我骑那匹略小的。马儿居然也退化了,看见我高大的身躯,明显是嫌
重,转着圈到处跑,就是不想让我上去,影儿和苏露看着不停的笑。

  三个人在草原慢悠悠的游荡,按照影儿的要求,苏露带我们去看了现在没进
定居点的游牧人的毡房,还进去喝了奶茶,吃了酸奶疙瘩,哈萨克人的好客仍然
不减当年。

  苏露受欢迎的程度也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小姑娘很自得的说:「我当年可
是号称萨乌尔草原上最美的明珠,现在,又叫最有学问的明珠了。」

  我和影儿被逗得哈哈大笑,影儿笑着说:「这一趟真的是大有收获,苏露的
爸爸同意所有的事她自己做主,太难得了。」

  我感慨:「是啊,小红鹰终于有了完全自由的翅膀。」

  苏露带着我们走到一个地方,指着那边的雪山,对影儿说:「比利姆哥哥当
年就是指着那座山说:世界这么大,人生这么短,这一辈子不多走一些地方,该
多么遗憾。这句话,我永远都记得。」

  影儿点头,深表同意。

  后来,这一天里,影儿又去看了夏牧场的小木屋,看了人畜混居棚,看了穷
到没有毡房的牧民住的草皮地窝子和牛粪糊成的棚子,一脸的凝重与不可思议。

  晚上慢慢往苏露家走的时候,影儿叹了口气说:「这里的生活真的是太苦了,
苦的远远超过我的想象,我真佩服你,你这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当时怎么住
得下半个月?」

  我笑了笑:「随遇而安呗,不就是半个月不刷牙不洗澡么。」然后又解释说:
「苏露家其实算是富户,09年的时候,拥有百只羊的牧民是很少数,这里牧民
的人均纯收入不到3000,所以生活是超级艰苦的。」苏露问:「一个月么?」

  我好气又好笑:「当然是一年。」苏露惊讶的吐了吐舌头。

  影儿奇怪:「你怎么会这么清楚。」我笑了笑:「那年苏露差点嫁人的时候,
我仔细查过。」

  看着她们两个疑惑的眼神,我悠悠的说起那年,苏露要退学的时候,巴图尔
家用18匹骏马和200只羊来求亲,当时物价便宜,这些价值20万吧,我当
时生气叫板,跟吐尔汗大叔说我出30万,买苏露妹妹一辈子自由。吐尔汗大叔
和我吵了一架,没要我的钱,只是同意我资助苏露继续上学,然后回绝了巴图尔
家的求亲。

  然后,我很疑惑当时大叔为什么这么看重巴图尔的聘礼,仔细查了些数据,
才发现这边的牧民的贫穷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影儿拍着胸口说:「还好你当时叫板了,要不苏露妹妹就得住在毡房里天天
烧柴做饭了。我以前还有些奇怪,你当时为什么那么强烈的想帮苏露出来读书,
今天看完这些才真正明白了,如果是我,我也不想让苏露过一辈子这种生活,千
方百计也要把她弄出来。」

  苏露在旁边幽幽的插了一句:「比利姆哥哥,你说的这些事,我一点都不知
道。」我一愣:「你不知道提亲的事?」苏露摇了摇头,我这才发现说走了嘴了。

  苏露幽幽的说:「哈萨克的风俗,家里的女儿,就是要出嫁赚钱的,阿爸是
在家里牲口冻死一大半,最困难的时候,放弃了好大一笔的收入。阿爸对我真的
很好。」

  影儿拍拍苏露的肩膀:「将来你有了本领,好好报答他。」苏露用力的点了
点头。

  隔天早上,苏露骑马把我们送到了吉木乃县城,说她不去魔鬼城了,要在家
多陪阿爸阿妈两天,也赶一下简直网站的文稿,她过两天会去克拉玛依跟我们汇
合。

  在克拉玛依的晚上,我翻着这些天的照片,影儿自己看pad查资料,突然
和我说:「邢哥,你知不知道,哈萨克族的传统,女儿确实是用来赚钱的,求亲
的聘礼,会比养女儿的成本高很多,所以生漂亮女儿是很赚钱的。」我说我知道
啊。

  影儿看着ipad,继续说:「那你知不知道,一旦女方收了聘礼,女儿就
是夫家的人了,男方要打要骂,都和女方家里完全没关系了。」

  我愣了一下,问:「你啥意思啊。」

  影儿有些后怕的说:「还好当时吐尔汗大叔没收你的钱,要不现在我就成了
偏房了。」

  我郁闷的推了下她的头:「偏房你个头啊,我当时说的是买苏露的自由,又
不是说买她。」

  影儿撅了撅嘴:「还不是一个意思。」然后抬起头,幽幽的说:「我还以为
我当年在深圳的时候,住8个人的宿舍,已经非常的苦了,现在看起来,真的不
算什么。这一次旅行,幸好去了苏露家,对我的影响太大了。」

  我嗯了一声,影儿继续说:「相比起牧民的生活,我们简直是在天堂里面,
看到那些牛粪棚,草窝子,脏脏的餐布,浑浊的饮用水,才知道我们现在的生活,
是多么值得珍惜。」

  我笑了:「现在知道七年之痒什么的,纯粹是无聊的矫情了吧?」

  影儿笑嘻嘻的点头承认。

  到了北京,又回归到日常的节奏里,稍微不同的是,影儿对苏露更加的照顾。

  晚上,两个人和每天一样,并排坐在写字台前面做自己的事。影儿突然问:
「邢哥,我广州一个同事,在深圳出差,对酒店某前台一见钟情,正在群里求助,
你给出个主意吧。」

  我想了想:「先借口钱包丢了,加她微信,从微信里付款给她,请她帮忙结
房账和取现金救急。然后用这个借口请她吃饭,回广州后,没事在微信上找她聊
天,下次过去约她出去玩,请她到小梅沙看海,应该很快就能搞定了。」

  影儿重重的掐了我小臂一下:「你用这种法子搞定过多少小姑娘?」

  我笑着,但是蛮认真的说:「一个。」

  影儿的脸居然有点红。

  我笑了:「想起当年了?」

  影儿歪着头想:「我当时怎么那么单纯呢,第一次见面就被你拉出去吃饭,
第二次就差点被你给吃的干干净净,第三次见面你想做什么我就都愿意了。我那
个时候实在是太好骗了。」

  我笑着问:「如果人生重来一遍,你会怎么做?」

  影儿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不想。我不想重来。」

  我问为什么。

  影儿幽幽的说:「这是我们的第七年,回想过去七年里,我很感谢每一段生
活,包括你离开我的那段时间。那段时间里,是我成长最快的几年,虽然你不在
旁边,但是几年后我站在了自己从未敢想过的高度,那四年我完善了自己。四年
后,我又重新拥有你,我觉得这七年很圆满,我不想重来了。」

  影儿继续说:「有了那四年那么苦的独自拼搏,才更珍惜现在的一切。」

  我说:「是的,有那四年的分离,才知道在一起有多珍贵。」

  影儿感叹:「这七年,真不容易啊。」

  我促狭的说:「那,还痒么?」

  影儿也笑了:「痒!今天特别痒!一会你不要想偷懒!」

            颖儿的男人和影儿的地图

  平静的日子就这样流淌,我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恬淡的生活方式,真正应了
影儿那句话,你若阅人无数,我便炉边灶台。看着影儿在厨房忙碌的样子,我惬
意的笑着,影儿似乎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回过头笑眯眯的说:「粥煮糊了,一会
你刷锅要费点劲了。」我的脸立刻哭丧了起来。

  晚上吃完饭,我告诉影儿,盘颖要来中国一趟,我想邀请她过来,问她同不
同意。影儿嘟着嘴:「你的房子,你想邀请就邀请,问我干什么?」

  我笑了笑:「这种事要听女主人的。」

  影儿装不下去,忍不住的笑了:「赶紧请她过来啊,她要呆多久?听了那么
多她的故事,传说中的人物,终于可以看到真人了,是你的女神耶!」

  我有点郁闷,影儿你的猎奇心理有必要这么强么,然后略微有点担心的问她:
「毕竟是我的前女友,你不会有芥蒂吧?」

  影儿伸过手来,摸着我手,说:「我很感激她的。如果不是她,在深圳你就
不会对我那么特别,你和为哥一家的帮助,是我生命中最大的转折,这其实是沾
了她的光。因为你喜欢过她,所以这些年你看不上其他的女孩子,我才有机会和
你在一起。从哪个角度来看,我都该很感激她的。」

  我握住影儿的手:「其实,我也真的应该感谢她。」我看着影儿奇怪的眼神,
继续说道:「她走了,我才找到了你,我和你在一起,比和她幸福的多。」

  影儿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真的?她可是你的女神呢!」

  我笑了:「一言难尽,你跟她接触一下,就会懂了。」

  第二天,颖儿来了,影儿很兴奋的去小区门口迎接,颖儿看到她,眼睛一下
子亮了,牵着影儿的手,说:「你真的很像我10年前的样子。」

  我在旁边补了一句:「但是比你当年漂亮。」然后两个人都没理我,影儿牵
着手领着盘颖回住的地方,一路唧唧咕咕说话,直接把我甩在一边。我很是奇怪,
为什么女人之间,沟通会那么容易呢。

  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影儿把果盘什么的端了出来,她昨天还特别找楼下水
果摊,预约了一小箱四川空运过来的巧克力冬草莓,我都有点看不过去了,怎么
从来没对我这么好过。颖儿似乎对我们的经历很感兴趣,不停的在问影儿这些年
的过往。

  没过多久又有敲门声,看门一看,我立刻头晕了。阿依苏露居然也跑过来了,
她看到颖儿,一副掩抑不住的很惊讶的样子,乖乖的叫了声盘颖姐姐之后,就找
了个借口,拉我到她的房间悄悄问话。

  苏露还没张口,我就已经明白她想要问什么,我无奈的说:「影儿长得很像
她,但这早就只是我们相识的机缘,不是我和影儿在一起的根本原因。」

  苏露紧张的问:「如果盘颖姐姐回来,你不会不要影儿姐姐了吧?」我登时
气结,小女孩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啊,我无奈的摸了摸苏露的头顶,让她放心。

  苏露讷讷的说:「我看到她和影儿姐姐那么像,立刻就想到你对她的感情有
多深了,比利姆哥哥,盘颖姐姐真的有那么好么?」

  我笑了,说:「你去跟她们聊聊天把,多问多听,听完就知道了。」

  回到客厅,影儿正在给颖儿说苏露的事情,苏露乖乖的坐在她们旁边乖乖听
着。颖儿听完苏露的经历,开口问了一些苏露上小学时的情况,然后又问当地小
学现在的状况,问了很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突然想起件事,皱了下眉毛,问苏露:「你这学期周日下午不是有选修课
么,怎么跑来了?」

  苏露诚实的说:「影儿姐姐说盘颍姐姐来了,我特别想来看一看,比比利姆
哥哥还博学和聪明的人,是什么样子。」

  颖儿看了我一眼,然后很奇怪的问影儿:「破鸟勉强可以算是博学,但是,
若影,你觉得他非常聪明么?」

  影儿歪头想了想,可能把我和她的同事们对比了一下,然后认真的摇了摇头,
但是立刻补充:「邢哥的情商还是很高的。」

  颖儿哈哈大笑,我无奈跟苏露解释:「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质量实在太高了,
跟你和影儿的这个年龄段的人对比,我真的不算聪明的,你将来到了社会上很快
就能体会到。」

  苏露有点不太相信,但是看我们三个都那么肯定的样子,只能姑且认同。但
是随着聊天的深入,聊起颖儿在加州做的那些事情,苏露渐渐确认了一件事,盘
颖姐姐真的比比利姆哥哥要聪明的多,而且也博学的多。

  小姑娘苦恼着说:「比利姆哥哥,你现在在我心目中,只剩下成熟和稳重这
个优点了。」

  「成熟稳重?」影儿和颖儿几乎同时笑了起来,颖儿拿出手机,翻到一张照
片,对阿依苏露说:「那一年,我要过30岁生日了,你比利姆哥哥说要快递一
份惊喜给我。后来我收到从中国来的国际快件,里面是超级大的一张纸,对叠了
很多次。我一层一层展开之后,就看到了这张图。」

  颖儿把手机拿给苏露看,照的是一张超大的白纸,上面用黑色的粗体,打印
了两个超级大的字:「30」。

  影儿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悄悄掐了我一下,警告我如果敢在她
过生日时候送这种礼物,看她怎么收拾我。

  阿依苏露悲悯的看着我,一副泡沫幻灭的样子。颖儿微笑的看着苏露,突然
对我说:「我那个卡,要不你直接给苏露吧,我现在觉得,那些钱,花给像苏露
这样的小孩,更有意义一些。而且放在你那里,我觉得不是很靠谱啊。」

  我点头同意,苏露和影儿都好奇的看着我,尤其影儿,根本不知道还有卡这
件事,我对影儿笑了笑:「这算是盘颖的遗物和遗言,我觉得不吉利,所以一直
没有提过。」

  颖儿在旁边笑着解释:「我上次过来的时候,最后一站要去一个地方攀岩,
有点险,而且是我唯一的一次freesolo,所以我就提前留了遗言。」

  我在旁边补充,freesolo就是完全无保护的徒手攀岩,影儿和苏露
都惊讶的叫出声来。

  颖儿笑了笑,宽慰她们:「放心,那次我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两个月就全好
了。」然后继续说:「我去之前,在国内还有张银行卡,里面还有三四十万块钱,
是当初大学时我爸给我旅游的经费,我出国后一直也没怎么动过,就留给破鸟了。

  告诉他,如果我死了,就拿这些钱,去给四川或者云南的比较差的小学,买
些乐器,给小女孩们的生活加一点色彩。「

  苏露眼睛湿湿的,有点哽咽:「我12岁那年,比利姆哥哥在布尔津也给我
留了张银行卡,后来我才能读完高中,才能上了大学。」

  我从钱包找出了颖儿的卡,递给苏露。颖儿笑着安慰她:「以后,你也可以
拿着这个钱,去帮助像你当年一样的小孩。但是,一定只能给女孩用哦。」影儿
在旁边点头:「对,女孩没有好的教育,就太难了。」

  苏露点点头,把卡仔细收好。颖儿说:「也不用非要等我死了再用,看到谁
确实需要了,直接取出来用就好,破鸟那有卡的密码。」

  我挠挠头,有点惭愧:「密码我忘了……」三个女人一起转过头来,很愤怒
的看着我,影儿尤甚:「你怎么能连这个都能忘!盘颖姐姐把这么重要的事托付
给你,你居然把密码忘了!」

  颖儿拍了拍胸口:「还好我当年没摔死,要不真的白死了。」

  我赶紧讨饶,稍微平息了一下她们的怒气之后,继续问颖儿这几年的生活。

  无意间,提起了颖儿的小孩,我终于忍不住问了藏在心里很多年的问题。

  「你曾经可是坚决不要小孩的啊,你老公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你连生两个
呢?」

  颖儿的回答让我大跌眼镜:「因为他长的帅啊!」

  影儿有些不相信,直到她从颖儿的手机上看到了照片,也惊呼起来:「好帅
啊,我也想给他生孩子!」苏露也好奇的凑过去看,然后惊讶的捂住了嘴,明显
看到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我坐在旁边,欲哭无泪的感觉。

  颖儿晚上就住在了我租的房子里,影儿请她住下,她就住下了。这么多年了,
她还是这个样子,只要自己心中坦荡,是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影儿也很喜欢她
这个样子,晚上吃完饭,两个人凑在沙发上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苏露小女孩却是
显得很稳重,乖乖的坐在旁边,听她们两个说话。

  突然,影儿想起了一件事情,对颖儿说:「盘颖姐姐,我带你看一个东西。」

  然后站起来,拉着颖儿去我们的卧室,苏露好奇的也站起来跟着去。

  我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然后,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的,
是我们从来不叠的被子,和昨天晚上激情过后,凌乱的床单……

  影儿这个时候才反应了过来,赶紧强作镇定的拉着颖儿的手,转到墙的那一
边,这里挂着当年颖儿留给我的那张地图。

  地图上,是颖儿当年画的六十多个圈,颖儿走的时候,填满了20多个,还
剩40个左右。现在40个圈里,也已经填满了大半,只剩下不到10个地方。

  影儿拉着盘颖的手,说:「你当时留下的地图,我一直想和邢哥把剩下的地
方一起走完,然后每个地方选出最好看的照片,一起发给你。」

  颖儿当真有点吃惊:「你们这才不到三年吧,走过了这么多地方?」

  影儿:「也没有很难,我经常出差,到一个地方,遇上周末就喊邢哥飞过去
一起玩,然后,这上面好多地方都是一条线上的,比如这里,赛里木湖、喀拉峻
草原、昭苏、巴音布鲁克这些都是一次就走完了,布尔津五彩滩和喀纳斯、乌禾
魔鬼城也是一起走的,那次苏露也一起去的。稻城亚丁、格聂、香巴拉、卡斯地
狱谷这些也在同一条线上,所以我们专门出去玩的次数也不是很多。」

  我在旁边苦笑:「不多……是谁连元旦的假期都不放过,还要拉我去野人海
扎营,零下十几度差点没冻死。」

  影儿反唇相讥:「走贡嘎都全程骑马的人,你好意思说么?」

  颖儿在旁边失笑:「你现在弱到这种程度了?」不待我接话,继续坏笑着说
道:「我确实听说你这些年被酒色给掏空了,不过没想到被掏空的这么厉害。」

  颖儿转过头,对影儿说:「真的挺好的,我当年没有走完的路,你替我走完
吧。」影儿听出了话里的隐藏含义,点点头:「我会陪邢哥走完剩下的路。」

  颖儿抿嘴点头而笑,然后想了想,说:「我回头把六大洲地图分别寄一份过
来,帮你标上每个大洲最值得去的地方,你明年走完全国,就可以出国看看了,
上次我过来时候,去的蒲甘、婆罗浮屠、吴哥之类的地方都非常好,我回头给你
写攻略。」

  影儿忙点头说好,我郁闷的要死,这是个无底洞啊,我喜欢放假的时候在家
看片打游戏睡懒觉的啊,颖儿不能把影儿也给带坏了啊……

  晚上,原计划是想让颖儿住苏露的房间,结果苏露也来了,又不舍得走,想
在旁边多听听颖儿说话,只好去收拾我和影儿最头疼的主卧,苏露看到那么大的
房间里面全都是灰,赶紧去拿拖把拖地。颖儿很气愤,觉得怎么可以让这么漂亮
的小妹妹干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应该我一个人做就好了。

  晚上睡觉时,影儿有些感慨:「她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现在是真正的放心了。」

  我有些奇怪:「放心什么?」

  影儿不好意思的笑笑:「放心你们不会死灰复燃了。」顿了一下,认真的说:
「你真的是配不上她。你以前自己这么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今天真的是感觉到
了。」

  我无奈:「影儿,这话从你嘴里说出啦,感觉好伤人啊。」

  颖儿没理我,自己重重的叹了口气:「她怎么可以会那么多事情,每样事情
又做的都那么好,我所有精力都在工作上,但是就在这一个方面,用一辈子也赶
不上她现在的成就,真无奈啊。」

  我微微笑着:「但是她没有我们幸福。」

  影儿眼睛一亮:「对啊,我也一直这种感觉呢,总觉得她很寂寞的样子。她
做的很多事情,总感觉是在填补空虚。」

  不得不佩服女人的直觉,我慢慢的给影儿讲颖儿曾有过的事。读书带来知识,
知识带来智慧,智慧带来悲观,颖儿沿着这条路线发展到曾经厌世,即使她第一
个女儿出生后,仍然时有这个想法,近些年才好转。据说很多很聪明的人想的太
多,看的太透,最后都自己寻死去了。我的水平无法理解,也无法和颖儿在这些
方面沟通,只能无力的担心。

  影儿听完,紧紧的抱住我的胳膊:「还是我们这样的好,笨一点就会幸福的
多。」

  也许是对话太过沉重,影儿马上转了个话题:「喂,你的女神和你的女友可
都对你的身体状况进行劝诫了,你真的要好好注意身体了。」

  我说:「好,从明天开始,我就把酒色都戒了!」

  影儿笑嘻嘻的抱了过来:「不行,色不许戒。」

  ……

  第二天早晨,得知昨天晚上,苏露跑到颖儿房间去聊天,聊到很晚,颖儿就
让苏露把枕头被子抱过去,睡在一张床上慢慢聊,一直聊到深夜。然后我非常的
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这样,我昨天干嘛要那么辛苦收拾那么大的主卧,苏露那
个房间也是大床好不好。因为嫌收拾起来麻烦,我和影儿在这里住了两年多了,
就一直住在比较大的这间次卧而已。

  早饭后,影儿去上班,苏露回去上课,我请假陪颖儿白天又逛了一天国博,
晚上和颖儿参加一众老朋友的聚餐。结束之后,我打车送她去机场,颖儿突然跟
我说:「看到你现在的生活,我很开心。」

  我嗯了一声,是询问的升调。

  颖儿说道:「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多了,想法改变了不少。以前我的很多事
情,虽然自己说的是率性,现在看来,其实还是任性。」

  我表示同意:「是的,你现在很多时候考虑别人的感受,很多细节也能为别
人着想了。」

  颖儿说:「我听说我走后,你一直放不下我,然后就一直有些不安,虽然谈
不上歉疚,但是确实有些负罪感。也是这个原因,我上次回来,都不敢去见为嫂。

  现在看到你和若影这样,一下子就没有任何的负罪感了,而且,我觉得你该
感谢我的。「

  我笑笑说:「因为我和她在一起,一定比和你在一起幸福。」

  颖儿说:「没错。你也许适合我,但我一定不适合你。」

  我同意,然后补充:「是的,我适合大多数的女人,你不适合绝大多数的男
人。」

  颖儿莞尔:「我们两个怕有10多年没斗过嘴了。」

  我微微一笑,继续说:「我和你差距太大,我在你的面前,总想表现出最好
的自己,这样很累。另外,回想起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全都是不自觉按照你
的想法和节奏来,我自己完全没有存在感,我也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颖儿谈了口气:「我老公有时候也这么说。但是我真不想改变啊。」

  我认真的说:「颖儿,你不需要大的改变,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你老公在
一起这么多年,也证明他适合这样的你。也许你改变了,不仅不会变的融洽,反
而失去了你独有的魅力。」

  颖儿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沉吟一下,转了个话题:「颖儿,这么多年了,每次聊天,每次见面,我
总是想找个理由告诉自己,不要再喜欢你了,这样,就能放下了。」

  颖儿:「是找个理由骗自己吧。」

  我接道:「刚才吃饭时,有一阵,我呆呆的看了你很长时间,一直在心里对
自己说,你看,她都老成这个样子了,不要再喜欢她了吧。」

  颖儿哈哈大笑:「这个段子你准备了多久了。」

  我也笑了,然后接着,很平淡,但是很认真的说:「现在,我是真的想清楚
了,我这一辈子估计都忘不了你。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颖儿微微一笑:「我是你生命中的一抹色彩,她却是你生命的一部分。对吧?」

  我说:「是的,影儿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离不开她了。我为未来做的
所有构想,都有她的位置,我无法想象没有她的话,未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我和她都是平凡的人,冷了需要温暖,累了需要安慰,怕了需要支撑,我们
互相给予这些,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平凡夫妇了。「

  颖儿叹了口气:「典型的中产阶级的幸福家庭生活,真的挺好,只不过不适
合我啊。」

  我笑笑:「Intelinside。」

  颖儿一怔,我突然反应过来,颖儿久不在国内,自然不会明白。我笑着解释:
「一句有名的广告词:你有一颗奔腾的心。」

  颖儿笑了:「是的,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颖儿继续说:「明年我的PPL驾照估计就能考下来了,到时候你们过来我
开飞机带你们看大峡谷。」

  我答应到:「好,到时候我陪你坐,影儿还年轻,就算了。」

  颖儿又笑:「是啊,像我们,都老成这样的人,摔死就摔死吧。」

  我也大笑。

  快下车的时候,颖儿想起来一件事,对我说:「对了,苏露小姑娘的脑子有
点笨,将来在北京可能会挺难,你和若影多帮帮她吧。」

  我有的郁闷:「影儿在带她,她确实不聪明,不过她也非常的踏实和勤奋,
起码能做的不太差吧。」

  颖儿点点头:「那样就好。」

  机场出发口,颖儿伸出手来:「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我轻轻握住颖儿的手:「后会有期。」

[ 本帖最后由 艾尔梅瑞 于 2015-2-14 21:1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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